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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军重点封锁的可疑林地内有数十株高达八九十身长的古木。教廷的人曾想把这些古木连同附近的林木一并烧毁,却遭到摩古城的竭力劝阻。因为它们是被称为“水塔树”的珍贵树种,每一株都能在水季汲取一座湖的雨水,在火季释放整条河流的水。它们是这个妖精圣地赖以存在的根本,也是摩古城择址建城的依据。
在烧与不烧的争执中,摩古城差点和这个战区的圣灵教廷军团断绝联盟关系。最终教廷作出让步,只烧掉丛林的灵所在的林区,而保留下这些水塔树。
这些水塔树上被兽类挖了大大小小的洞。摩古城里的猎人总喜欢进树洞里猎杀寒眠的兽,纵使冒险,不过收获颇丰。
其中一个树洞里,一个人族青年枕着一条干瘪的兽腿在酣睡。照进树洞的月光并没有把他冻住,偶有雪沫被风灌进来,一沾到他就立即蒸发。血在他的体内沸腾,热气从他的皮肤上升起。
他的呼吸相当平稳,恰似兽类那般进入寒眠状态。
在寒眠的过程中,他做了许多怪异的梦。在梦境中他游历了诸多神国,遇到了不少强大的敌人。
从出生到死亡,又从死亡中复生,他的身份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是追随者始终会将他找到,继续伟大的事业。
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直到遭受最彻底的惨败。那是一场对抗维因兹圣灵的战役,他失去了所有追随者,失去了伟力,几乎失去了一切,这才猛地醒悟,原来他不是富裕的商人,不是英勇的战士,不是世袭的贵族,更不是被膜拜的神灵,而是巴达索山脉山脚下的班索。
班索被封印了起来,神躯上缠着写满符文的粗布条。他完全不能动弹,连空气中的甜腥血气、体内涌流的狂暴的血、惨烈的战场以及正被屠杀的信徒的哀嚎都不能感受到了。
这只是一个梦境啊,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班索从战败后的那刻就醒悟他在做梦,不过即便是恐慌也不能打破梦境。
他被巴达索人扔到祭台上。这个时候巴达索山脉的野蛮人还不是山神兽的后裔,而是他最得力的信徒。一场决战把这个部族的血都流尽了,他们面临灭族的境地。
叛徒们把他抬到祭坛上,准备从异神国召唤出能够从战争旋涡中拯救他们部族的强大存在。在山脉的另一侧,维因兹圣灵和他的圣灵军正在收割断后的勇士,随时会将战火燃烧到这个巴达索人的祖地。
祭坛上老祭祀们的脑袋不停地从祭台上滚落,流出的鲜血溢满了祭池。六百位巴达索人的血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召唤图阵,只差一枚激活它的神格。
巴达索人的神使开始领唱,把七十个一百人的吟唱声汇聚成刺耳的嚎叫。这位大祭祀是最受信任的神使,而此刻却企图挽救部族而要把他的主神献祭给异神国的神灵。
一个神力衰竭的神灵没有资格获取凡人的信仰。班索固然知道这仅仅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梦境,可是仍为自己把一个昌盛的部族带到濒危的时刻而愧疚。
神使念咒的声音渐渐高昂,急如风啸,势如山崩,整池的血都被震得弹起。他的呼唤得到了回应,一声几乎不可听闻的兽吼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得到示意的刑手砍下了班索的脑袋,沸腾的血点燃了整个血池。在熊熊烈火之中,一只凶兽的虚影逐渐凝现。
凶兽从鲜红的火焰中伸出了手臂,一把将祭品的神躯给捏碎,露出了一枚比星光更璀璨的神格。
神格被吞噬的那刻,天空震动破裂,浓黑的夜色从裂缝中渗出。包含十一颗永恒的星的星阵中,有一颗星在迸射出最耀目的光芒后消失了。
一阵摇动整座巴达索山脉的咆哮自祭坛上发出,吞没了战地的全部声响。
那是山神兽的咆哮,但凡活在巴达索山脉的人都会为它的吼声而匍匐。它是巴达索山脉的庇佑者,是巴达索人追奉的先祖,也是永恒的第三颗星。
班索不理解他为何会梦到山神兽,也许是由于自己小时候总被它的狂嗥吓到了吧?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观得不清楚。自从他的脑袋被“砍”下来后,他的视角就由平视改变为俯瞰。只见一群巴达索人如潮水一般向装备精良的入侵大军反扑,而一只怪异的蜥蜴状巨兽伸展肉翅飞向高空。
状似蜥蜴的山神兽俯首喷出一道火柱,像是天空降下的怒火,把沿途的山地烧成一片焦土。敌阵大乱,在巴达索野蛮人的追击下溃退,丢弃了遍地战甲。
这时,维因兹圣灵扑扇着纯白的两双羽翼,提着长剑和圆盾,像一道流光冲向山神兽。二者在空中搏斗了许久,难以分出胜者和败者。
神力激荡、波散,把天空都撕出漆黑的裂隙。
终于,圣灵维因兹耗尽伟力把山神兽封印在巴达索山脉,而自己也陷入长达七百年的长眠,直到两百年前才以圣灵之子的面貌复生。
那是维因兹圣灵的最后一战,而他的教廷军团则止步于巴达索山脉。从那时到现今已有九百年,十一颗永恒的星殒落到仅剩六颗。神国各处保持了长期的总体和平,偶尔发生小国间的战争也不会更改三块大陆、五片大海的基本格局。
班索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些在史书上记载的大事件,为何能想象到这般丰富的细节。最让他困惑的是,他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无论如何也醒不来。
冰季准备结束了吧?如果到极寒的那天也不能睡醒,那自己冻死后会不会一直活在这些离奇的梦中,抑或连意识也完全消散?
梦境仍在变幻,仿佛永无休止。
进入冰季后,摩古城的戒备越来越森严。
城堡不再收容避难者,并发出了战时驱逐令,让商队和雇工离开摩古城。外乡人中,留下来的大多是佣兵和猎人,都被编入守城队伍。农夫们匆匆将初熟的雪麦收割了,纷纷入驻城堡,在墙下的简陋帐篷中躲避传闻中的战火。
城卫队扩编到将近十个一百人,日夜巡城、训练。城外,一拨接一拨的巡卫骑兵骑乘着飞兽从城堡出发,汇集于各个树堡,把摩古城外二十河长以内的森林纳入警戒范围。
警戒范围内除了盘旋的飞兽骑兵,还有大批把守要道的步兵。这些步兵以六人为一个巡逻小队,分布在各个区域。
自从圣灵教廷撤回了主要的探查力量,摩古城的巡逻重任落在了由城民组建的巡卫队伍上。
一支巡逻小队在茂密的丛林里搜找可疑的痕迹。犬兽用长鼻子拱雪,用力地嗅辨气味。等到犬兽确认这个地方没有妖灵、妖精的踪迹,巡逻小队便留下一人驻守。这个驻守的人作为联络其他巡逻小队的哨兵,而其余五人则继续向下一个区域搜寻。
留守的城卫兵起先站得笔直,紧张地环顾。渐渐地,他放松了警惕,周围不时传来犬兽的吠声和同伴的呼唤声。各支巡逻队伍都靠得很近,便于支援,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他在风雪中挨冷受饿,肚子里响起“咕咕”的声音。他摸出腰裹中由陈旧火麦做成的灰面包,采摘几朵由雪片长出的冰花,而后傍着树坐下。
先嚼一口冰花,湿润一下口腔和喉咙,然后一点一点地刨啃着既硬又干的灰面包。他每天吃的都是如此糟糕的食物,很羡慕那些一边喝热酒,一边咬兽肉的贵族和富人。当然,他也知道躲在城堡里的那些乡下农夫甚至连他这些糟糕的食物都很难吃上。城堡的粮食储备不多,给平民供应的食物相当有限。
灰面包上总会沾上雪沫。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啊!他昂起头,猛地瞥见一只倒挂在枝上的兽。
这只兽戴着木制假面,长了鹿角,有豹的长尾和人的胸膛。它直勾勾地盯着猎物,迈着优雅的步子往下爬。树杆的积雪被它碰落,敲在步兵的脸上。
这是兽妖精!
妖精中最为特殊的几类,兽妖精、海妖精、深穴妖精和虫妖精,都是肉食性生灵,会与人争夺生存空间,对人的危害极大。在丛林及沿海生活的人都懂得根据特征辨认出它们,要么避开它们的栖息地,要么剿灭它们。
步兵下意识要躲避,刚起身,一阵急风袭至,立扑。兽妖精不给他呼喊的机会,随即将他的脖子咬断。
一会儿,另一个留驻的守备者快步赶到此处。他方才听到了一些动静,可当走近了,又什么都没发现。
不知道有没有巡逻队搜寻过这里,他打算回去询问一下情况。
刚转身,许多枝条状的黑影在树隙中飞舞,迅速地将他缠住。这些藤蔓比人的手指要灵活,迅速地缠住他的肢体,拧断他的脖子,把他吊起,拖进隐秘的树洞里。
这两处哨点被清空后,一群叶子从树上掉下来,像蝙蝠那样扑打着叶翼,悄悄地飞到其它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