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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孽啊!”独孤羡收了水晶扇,大大的叹出一口气来。
“这两个孽债既早已结下这么多新仇旧恨,先生何苦强把他们留下,莫不如丢回司鬼小王那里去,再到那阎殿的旃檀功德杖面前,让鬼判爷爷好好判他们个万劫不复。”秋钰溜着独孤羡阴晴莫辨的脸色,讨好般的在一旁规劝着。
独孤羡充耳不闻,只闭目坐定,仿佛神思已飘万里之外。秋钰见状,乖巧的福了福身子,又碎步走到一旁的扶桑木桌旁,心里默默过了一遍独孤羡嘱咐过的一切事宜,又端出净行报身炉,右手纤指轻捻,催动心法,指尖便擎出一簇似明似暗的幽幽莲花真火,往那炉里一投,一缕隐秘香气缥缈氤氲开来,沁得满室馨香。
独孤羡虽未睁开双目,面上的神情却轻松不少。秋钰看着他舒展的长出一口气,心下欣慰,一个闪身便离开了。
独孤羡吸入此香,心下泛起无限思潮,不由暗忖:这秋钰丫头到底用了多少的量,今日闻来,竟至气血翻涌,颇有制控不住之感。要知这可是济冤鬼君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引自身血肉炼制的混沌自在香,仙人闻了要心境迷钝,凡人闻了可会见性见心,卷入生死轮回的迷思之中,彻底失却心智。他也是仗着这几年失宠于御前,才得以收藏如此邪乎的物事儿。
麻木的钝感顺着独孤羡的四肢蜿蜒而上,几乎吞噬到他的思考。他拼命支撑着站起,踉踉跄跄的走到报身炉旁,用尽全身力气,从袖口掏出那块宝贝得不行的黑色玉片,将其投到炉中,又勉强凝神,催动心法,祭出水晶扇,迅速在蒲团上坐定,专心打起坐来。
秦梁二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周景物变幻之快,直让二人睁不开眼。梁风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心肺欲裂之中,不由翻了个白眼,就要倒下去。秦厉拼命冲过去,扶着她面条一样的身子,大声叫道:“梁疯子,醒过来!你不许给我晕!”
秦厉正厉声喊着,却觉一阵天地巨变,二人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入巨涡,双双飞将起来,身子像两颗尘埃,瞬间便被抽入黑乎乎的神秘去处。
独孤羡的额角渗出点点莹亮的汗,忽觉心头一慌,喉头一阵腥甜,混沌之中,他感受到小玉王的气息随着四周香气的晕开而越发强烈。仙魔永离,道不同谋。独孤羡受了这霸道的邪香,又乍一感受到那个魔头的浊气,同时还强撑着制造幻境给那秦梁二人,顿感心神俱耗,一低头,竟然从口中呕出一大口血来。
“先生!”秋钰一急,就要闯进来,旁边的飞鸿仙子拼命拽着她袖口,厉声道:“先生正在关节处,况且那屋里邪气逼人,只怕你进去不但救不了先生,自己还要送进去。秋钰仙子,稍安勿躁啊!”
秋钰的眸子里染了水汽,眉心纠结着,没再往里闯:“可是,看现在这个光景,先生已然受伤,法事完成之后,只怕最差也是要睡上个千年疗伤去了,最大的问题是过些日子先生就要历劫,他现在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如何承受那霹雳天雷去。”
“秋钰仙子,三界九司,仙魔无论,大家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们的先生不是冒失莽撞之仙,当下此时遇上这样的关口,先生必有其道理,想必早已做足完全准备。秋钰仙子莫要去乱了天道命理罢。”
飞鸿仙子正说话间,忽见秋钰眼神一变,待回头看时,那秋钰早已化成一道白光,闪电般飞到独孤羡的身边,伸手托住他差一点要倒在地上的身子,泪光闪闪的喏喏道:“先生!”
秋钰抱住独孤羡的身子,却怔怔对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独孤羡天赋异禀,承传母族易容仙法的事情她自然是晓得。之前他变幻的模样千奇百怪,好多都是他下凡游历,回到滂泊院儿后再借鉴过来的脸谱,变成什么样也是要按照他自己的心情来,有时候心情不错,便要变个好看的,这中间不乏绝色无双的俊朗少年模样,她们这些仙子面对独孤羡这般模样之时,虽也是心下欢喜愉悦,可任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他幻化而来的假面,所以心下并无太大波澜。秋钰怔忪的看着日日相对的独孤羡,他待她们亲如父兄,她们这些仙婢自然也是拿这滂泊院当了自家,她秋钰作为独孤羡最信任的一个仙婢,自然是对他如亲人般的熟悉了解,可是面对此刻这张脸,她却有些迟疑了。不光是因其另天地失色的华容端貌,那股不可忽视的仙灵清气。如涌泉之流,汩汩四泄,配合着他天神般的俊颜,当真是八荒尽秀,九天无色。她内心感受到他的清气,又见他伤重如此,不由自觉这脸孔必是他自打仙胎就带的模样,这想法令她有些窃喜,好似窥见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秋钰...快...快离开这!”微弱之声打断了她的绮思遐想,秋钰回过神来,将独孤羡扶起。他的嘴角衣服虽被血污沾染,却无一丝狼狈模样。见秋钰痴痴的看着自己微微傻笑,一副如坠梦中的模样,独孤羡深吸了一口气,伸掌一挥,道了一声“走罢!”一道青光,便将其从自己身边抛出。
秋钰捂着脑袋一阵天昏地暗,一抬眼却却见自己被独孤羡一鼓作气送回了寝院。正要催身回去看个究竟,忽闻空中独孤羡万里传声的一番言语:“秋钰,不要过来了,我即将进入生死轮回劫,天数使然,将那历劫的时候提前了些,看来我要陪同我那老朋友,好好走一遭了。这期间你且把院子看好,草木莫忘记滋养,生灵莫忘记喂食。待我还了这笔阎王债,历劫归来之日,再与你说。”
秋钰飞身出院门,却见门外滂泊院的仙娥们跪了一地,有的在俯首垂泪,有的在俯首称是。
再说那秦梁二人,自被吸入巨型旋涡之后,便被带入一块蛮荒广地,天边是毫无边际的烈焰般的火红,和一片闪烁着不祥漆黑之色的腥臭河水连片接起,遥远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的看得见一列一列的人影在黑雾中缓慢的移动。
梁风看着远处那一片无边的赤红,眼神瞬间呆滞,便要向那个方向走去,似受了蛊惑一般。秦厉一把拉住她胳膊,厉声道:“回来!”不想梁风的力量忽然变得出奇的大,她一把甩开秦厉,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秦厉一个趔趄,几乎整个人摔趴在地上,他迅速爬起来,又冲到梁风身边,拼尽全力抓住她胳膊,大声吼道:“梁疯子,你醒醒!”
梁风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她的面部肌肉好似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面容不复之前的美丽端正,此刻在这番情景的烘托下,显得格外的僵硬诡谲。
秦厉看着她的脸,浑身上下不受控的打了个哆嗦,强自镇定情绪,拼命的把她往回拉。
正纠缠之间,秦厉没有注意到,远处一抹红色身影的款款接近。待察觉时,却见那男子已经在自己身边站定,眯着一双媚气逼人的狐狸眼,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
秦厉吓得“啊”的一声,手上立时失了气力,梁风跟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那男子看了看瞪圆了眼看着自己的秦厉,又看了看越跑越远的梁风,了然一笑,俊颜竟显出几分阴柔之美来:“你想要追她?”
他盯着秦厉的眼睛,指了指梁风的背影。
秦厉并未回答,只是警惕而充满敌意的回看过去,仿佛在揣测对方的身份。那男子也不在意,只打量着秦厉的脸孔,好似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秦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厉声道:“你看什么?”
男子端起宽大的袖子,掩住半张脸,眼角却斜飞上去,眉眼间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想不到走近了看,更是俊俏呢。”、
秦厉的脸色白了一白,仿佛看到了个变态,他皱眉不语,眼神却追随着跑远的梁风。
“那女子跑远了,你竟也不去追?”
“跟你无关!”
听了秦厉这句恶狠狠的回答,那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好玩儿好玩儿,还是一对冤家。”
“人各有命,都是造化。”秦厉从地上站起,平静道,星眸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华。那男子靠近他走了两步,眼里闪烁着几分调侃的坏:“哦?你真这样想?那我便..送她几步路,让她快些过去,何如?”
说话间,右手已经闪电般结了一个印,手掌向着梁风跑远的方向,霹雳般的劈出去。秦厉目及之处,那抹纤细的身影,便被生生的推进了漆黑入夜的河水里,瞬间为那腥臭之水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