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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幻境转瞬即逝,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和冷意包裹着我。
盘古之路上,我看到的都是自己的映像,一个被抛弃的婴儿,紧接着是初中课堂上受到的羞辱,现在是嫁给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吝啬男人,继续向前走,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我手指僵硬麻木得像柴禾棍,或许是拉着行李箱走得太久的缘故。
耳边传来声声叹息,或深或浅,如同雨后的树林,仍然缠绵不断的滴着水。
细细密密的愁思在暗夜里铺陈开。
悲哀像饕鬄一样吞噬着我,心沉入无底深渊,一直落,一直落,触不到底。
世上最悲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行尸走肉般活着。
被抽取了灵魂的躯体,才是行尸走肉。
……
“老张头,你个老不死的,是不是又找老李婆子去了,你们两个明铺暗盖这么多年了,我都懒得管你,孩子现在要上大学,你把家里存折交出来?”一个满脸皱纹,邋里邋遢的老女人跟对面身材矮小的猥琐老头说。
此刻我置身于一间旧房子里,面前的人是一对同林鸟……夫妻。
“王秀珍,我告诉你,我就是找她去了,你爱怎怎地,你瞅瞅你那副鬼样子,老母猪都比你有气质,你赶紧闪一边去,我一看你心情就不美丽。”已经变成老男人的水暖工声音贱贱的,但是特别有底气。
“你姑娘要上大学了,你这个当爸的不给拿钱,想谁给她拿?”老年安妮气愤的说。
“她不是你姑娘啊,我自己生的呗,你当妈的怎么不给拿钱,”老张头一梗脖子,龇牙咧嘴的说,“什么品水专业的大学生,跟你一个学校的校友,念那书有什么出息,还不是跟你一样,最后回家里呆着等嫁人……”
老张头揭老安妮的痛处,这一招真够无赖的,也够阴毒。
“滚尼玛的去吧,我在镇第二中学当清洁工,累得两只手都得了腱鞘炎,手掌伸不开,医院大夫让我做手术,这手术钱都没有,我一直硬撑着,我告诉你,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咱就散了。”愤怒的老安妮像一只河东狮全身的毛都炸起来,转身离开家,把门摔得巨响。
女人再能闹还能掀起多大的波澜,还不是一天到晚跟在屁股后面要小钱,一想到这儿,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用钱来制裁不听话的女人,是最好的手段,尤其是现在,他单位不景气,已经下岗了,自然有理由不交钱给这个名义上的老婆。
至于自己的小金库,那是不能动用的,做为一个男人,谁敢拍着自己胸脯宣布自己没有私下存钱。
钱是男人的脊梁,是雄起的勇气,是吸引野花的资本。
本来他心无旁骛,专心于家庭,偶然被朋友带到某处温柔乡,给肉感的小姐一百块钱,领略了家花之外的风情,他一发而不可收。
真是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做为多情种子的他,兼收并蓄,跟老李婆子也眉来眼去好几年了,但是鉴于那女人太贪心,一见面就又要大金链子,又要貂皮大衣的,他并不敢泥足深陷,因为他根本买不起。
表面上看老张头又是俄罗斯皮衣,又是骆驼皮鞋的,头发上还打着蜡,把自己打扮得溜光水滑,那是驴粪蛋,表面光溜。
老张头踏着人力三轮车在路口等活儿,因为他年纪大,又长得瘦小,有货物要运的老板不敢用他,所以他只能零星拉个散客,每天赚的那点钱薄得可怜。
因为孩子上大学的学费问题,老婆闹着要离婚,他无奈的叹气。
老安妮也在叹气,嫁个窝囊废丈夫,什么用处也没有,还得自己一介女流抛头露面,老一辈人说的,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是捞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她站在我的面前,双手掩面,开始抽泣,两个肩膀无力的起伏着,身上的破旧衣服像秋天的落叶瑟瑟发抖。
而此时此刻的我,早已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欧迈噶得。
我刚想上前劝解几句,只见老安妮抬起了头,她的头发迅速白了,发髻上还带着红绒花,他身上的衣服也换成是一件大红色的唐装。
这是要办喜事呢,难道是庆祝老张头驾鹤西游?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长长的一条马脸,眼睛都笑成两条缝了,胸前戴的红绒花飘带上有两个烫金的小字:“新郎”。
他手指甲里都是黑泥,飘着一股机器油的气味。
旁边吃酒席的宾客笑着打趣道:“老马,这回得偿所愿了吧,老光棍终于抱得女神归。”
“咳咳,要是我早听到消息,也不会让秀珍嫁三次,上次改嫁老孙头的时候,我就该出手。”
我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得意的老头,心想,让他变成老光棍的原因决不是没得到老安妮,而是他的智商有问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然揭自己新婚妻子的短,是担心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了吧?
“老马头看看你这女儿,不发一枪一炮就白得了个大胖闺女,真是太划算了。”一个猥琐的声音在耳旁炸响,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尖下颌小眼睛的老头正把一只不安分的手搭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肩上。
那个女孩全然不顾那只仿佛带有无数只蠕动触手的手掌,奋力的撕咬一只大肘子,她两只面包一样肉感的小手紧抓着那只大肘子,好像一松手就会飞了,脸上肥胖的肉把两只眼睛挤得无处容身般局促,即使如此还是如同两只发光的黑豆紧盯着手上的美食。
再看身上,这汽油桶一般的身材,上下一般粗,一米六的身高,怕也得有二百多斤重。
“咳咳。”老安妮眼睛瞪着那个猥琐老头,故意咳了两声,表现出不满。
为老不尊的人好多啊,自己就遇见了好几个,莫不是流氓都已经老了。
在老安妮的眼刀威逼之下,猥琐老头讪讪撤回了那只咸猪手。
傻丫头就像八百年没见过肉了一样杀伐果断,吃,吃,吃!
我一捂脸,这就是自己以后的女儿?太特么丢人现眼了。
估计现在抢下她手上的肘子,她都能“嗷”一声嚎出声来。
“豆豆,你妈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在学校里可要好好读书啊。”旁边一个阿姨意味深长的说。
“嗯嗯,”嘴里塞满了肉的胖女孩忙不迭的点头,一心扑在肘子上的她根本都没心情顾及其他事,但是很快她的脑袋变灵光了,抱怨道:“人家同学都有电脑,在网上查资料学习,我连电脑都没有,怎么能好好读书。”
历史的声音重现了,当年我就是这么回答自己爸妈的,硬逼着他们给自己买了电脑。
老安妮两眼一缩,偷偷看了看老马头的表情。
老马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起身挨个敬酒。
我听见老安妮心底的叹息,等吃过了喜酒,到了晚上好好跟他说说,让他发发慈悲给女儿买台电脑,他有修自行车的手艺,在镇上开修理铺兼修鞋二十几年,拿几千块钱出来买台电脑还不容易吗,只是这伸手求乞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老马头目光如刀盯着老安妮的女儿,当然现在也是自己的女儿,心里暗暗不爽,老子刚娶了她妈,就得给她买电脑,好几千块钱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是亏得慌,她爸老张头没本事也就算了,那第二个便宜老爸老黄头是个花匠,一个月也有三千块钱收入呢,怎么没给她买,临到自己成了个冤大头。
于是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往脸上看去,变成赤兔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