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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相拥不知坐了多久,却听培公在外面敲门道:
“兄长要回承晖殿了,这几日苏公公盯得紧,只说哥哥在外面流连几日不归,已经派了銮驾来接哥哥回去。”
孝逸不语,身子一动不动。
培公只好进来,见二人依旧抱着,只好上前拉住孝逸袍袖道:
“哥哥便走吧,此事若传到天后耳朵里,只怕又会有人添油加醋地乱说一气……”
卿卿也便放开孝逸,推着他深情道:
“孝逸哥哥且去,卿卿这里很好。待过几日偷偷来看一次,卿卿也便知足了。”
孝逸被培公扯着起身,垂着头缓缓走到楼梯处,忽然回头,见卿卿在那里泪流满面,悲怆得摇摇欲坠。哪里还能挪开半步?
毅然甩开培公,冲上去拉起卿卿道:
“大丈夫连妻子都保不住,何必生于天地间?”
——拉着她的手走下楼来,寻着那鸨子,只说要为卿卿赎身。
慌得培公连使眼色,可惜无济于事。
那鸨子早识得孝逸,听他一连声的要给营妓赎身,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方笑道:
“小爷消遣老妇来着,这都是哪跟哪的话儿?”
培公亦道:
“兄长且住,且不说这事该不该做,便是眼前身上也没有银子,如何能为卿卿姑娘赎身?”
孝逸推开他道:
“见天说短银子使,也不知你真的假的。——没银子只管取便是!”
“那兄长可先回承晖殿,淘弄了银子再回来。”
“来不及了,卿卿一天也不能再回妓寨。眼前便要赎身带她走!”
“眼前?哥哥太过心急,我们去哪里安置卿卿姑娘?总不成将她带回承晖殿。”
“你那寓所不是有间下房?卿卿可以暂时住下。”
“我那个狗窝?不成,不成,兄长的未婚妻子安置在培公的宅子里算什么?”
“怎么不成?我这几日住得就比承晖殿还舒服。”
“那是兄长图个新鲜——”
“少废话,这事便这么定了。快弄银子去!”
回身向老bao道:
“竟忘了问妈妈,要多少银子才好?”
老bao听他二人一问一答,才知原来卿卿竟是孝逸未过门的妻子,便叹了一口气道:
“说句托大的话,老妇是专门负责营妓的蓄养的,送到这里的姑娘都有一把辛酸泪,不是家中败了,便是亲人犯了事受株连的,真有些个爷们不离不弃的要给赎身,这几年也见惯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悲欢离合。公子和我们卿卿也是劫后余生,老妇乐得收了钱财,又成全了这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事——。”
孝逸只待她说个数,哪知她又絮叨道:
“看情形爷是一心一意的带卿卿走,只是卿卿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到了这地步,可向小爷告知你身子的不便之处?若日后碰都碰不得,男人是什么,早晚都要离弃你的!到了那个时候,两个都痛苦万分,不如早早说清楚了,免得后悔今日的莽撞……”
说得卿卿低下头,垂泪道:
“孝逸哥哥且去吧,卿卿断不会连累哥哥……”
转身便向窗口走去。
孝逸便知她既从罪人女做了这皮肉生涯,身子难免被糟蹋得不成样子,非但不嫌弃,反而拉住了手儿道:
“卿卿走到今天这个境地,都是吾家所累,孝逸如今也不是什么公侯王孙,我们正是一对苦命鸳鸯。今生便是碰不得卿卿一下,也要长相厮守在一起,照顾卿卿一生一世。我李孝逸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卿卿感动得满脸都是泪水,却绝望道:
“孝逸哥哥不知,卿卿已经浑身溃烂,唯这脸上用药维系着,多说也就是一年半载的光景了。妈妈的好意卿卿懂,哥哥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开罪天后?“
向着窗口便欲跳下。慌得孝逸冲上去一把抱住,泣道:
“想跳便一起跳,何必留孝逸一个人在世上?”
卿卿抚着孝逸的脸庞,柔声道:
“哥哥却要好好活着,日后还要寻个好女孩,为越王家开枝散叶。卿卿真是罪孽,何必要给你披衣裳,跟你说那些无聊的话……”
孝逸死死拉住卿卿的手,回头向培公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薛驸马那里取银子!难道我李孝逸娶老婆,还要天后的银子使!”
培公吃他一吓,转身向外便跑,不多时却又气喘吁吁跑上楼道:
“还没说多少银子,要否写个字据?”
孝逸被他气得半死,也觉他说得有道理,便向**道:
“妈妈要多少银子,总要有个数出来。”
“天后曾有诏令,诸王之中只有越王和琅琊王家的女人是要在妓寨中做到死的。——只是如今卿卿这身子也说不得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培公嚷道:
“二百两?妈妈真是财迷——”
却见那**撇了撇嘴,
“洛阳城谁不知道小公子的身份?两千两,少一个子儿不行!妈妈我拿了这银子,明日便要早早跑路,天后查将下来,便成了撺掇天后的禁脔嫖妓娶妻,天后一怒之下砍了老妇的脑壳也未可知……”
她絮絮叨叨,孝逸早已不耐烦,挥手向培公道:
“两千两便两千两,你只拿我的字条给薛绍看了便可。”
刷刷点点只写了几个大字:
“速取两千银子来。孝逸——”
培公瞪大眼睛看了,却再不敢多嘴,揣起字条跑下楼去。到了太白楼门前,见迎接孝逸的銮驾还在那,便凑过去向那宫监说了几句,翻身上马跑开。
宫监没奈何只得带着銮驾离开。
那边太白楼即将打烊,孝逸竟领着卿卿再次回到楼上的单间,关上门不再理任何人。
培公在入更时分回来,跑得满头是汗,将一大包银子掼在孝逸面前,道:
“兄长可想好了?银子给出去断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气得孝逸不怒反笑:
“少说两句银子银子,难道当你是哑巴?”
培公听说,也觉无趣,呵呵笑着退到一边。
“薛驸马倒是一个爽快人,银子估摸着两三千两,称也没称便包上,还问够不够?又说要亲自来,只不过公主怀上了第四个孩子,处处离不开他,崇训又病着——”
“这事也不劳他亲自到场,日后天后怪罪下来,须连累他跟着倒霉。”
孝逸将那银子包悉数扔给**,
“妈妈称一称,没什么事的话,孝逸便带着卿卿离开。”
却又变了脸色,嘟嘟囔囔道:
“只不过这跑路以后,没了卿卿这棵摇钱树,诺大的家业都撇了,以后也没个来源,让妈妈我靠了谁去?”
孝逸怕她去告官,那便救了卿卿不成,反害了她。从手指上撸下来一个硕大的碧玉扳指,扔在**面前道:
“这个扳指乃是祖父遗物,价值连城,妈妈不嫌弃,就拿去换个酒喝,从今以后各不相欠。”
那**是个识货的人,拾起那个扳指欣喜若狂,
“匆忙典当出去,少说也值个三五千银子。好不好的吃些亏,也就认了——”
千恩万谢的出去,收拾细软逃走不提。
孝逸牵着卿卿,缓步下楼。来到街上,叫了一辆马车,直奔培公的寓所。
培公的寓所在那洛阳的城根儿底下,端的好偏僻的所在。走进七扭八拐的巷子,一处青砖小房,门前光秃秃的一个拴马庄。
孝逸牵着卿卿的手,低头走进了一进三间的小屋。将卿卿安置在正房,给她递了一碗水,便走出去和培公商量。
“快去街上,找个店铺,买些婚嫁之物来——”
“兄长要许她婚姻,也不急在一时,明日再办不迟。如今黑灯瞎火,到哪里去买婚嫁之物?”
“不知为何,孝逸只是一味的担心,只怕迟了便来不及了。”
“培公这里僻静得很,除非一路跟踪,否则没人找得到这里。”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如今怕的就是这个——还有那个**,知道她能不能跑去告官?”
“她收了哥哥那么多财物,赚了个盆满钵满,赶快消失还来不及,如何会去报官?”
“总之培公快去快回,孝逸和卿卿在此恭候。”
“好,培公这就去找婚嫁商铺。兄长稍安勿躁——”
抹抹额头的汗水,快步走出。孝逸却叫住他,向他深施一礼,
“此番必定会连累培公,培公心中早晚会怨恨交了孝逸这么个多事的朋友。”
周培公却摇摇头,
“不知为什么,培公每次见到兄长,都会有大事发生——岂不是培公上辈子欠了兄长的?”
“那么朝堂铜匦举报陈家兄弟的事情,算不算大事?“
培公却糊里糊涂的回问:
“铜匦什么事?这几日陪着哥哥四处吃酒,连军营也少去。”
“算了,什么事也没有,好兄弟,这便去吧。”
培公却过来缠着孝逸道:
“陈家兄弟怎么了?谁来举报他们?”
孝逸扭头看着培公,见他一脸诚挚,也拿他无法。便笑道:
“培公身边可还有银子?”
“有些散碎银子,置些婚庆衣物还是够的——”
跑去从炕下鞋窠里摸出两块碎银,用一块帕子包了,心疼肉疼的揣在怀里贴身之处。
外面传来马蹄声声,培公已然跑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