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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见孝逸急得红赤白脸,甜笑着扑进孝逸怀里,
“一跑就是两个多月,招呼也不打一个,好叫人担心。倒是那个高硕真如何?哥哥可否被她霸王硬上弓过?还是心甘情愿,情投意合?”
“除了皇帝,哪还敢招惹别的女人?不过是小心应付,敷衍塞责罢了。被她抱抱亲亲也是有的,哪里容她近得了身子?倒是想念清弟终日愁云不展的,我的那个心肝宝贝,不知道哥哥有多爱你?天下什么人比得上我的清弟?……”
清儿见他躲躲闪闪,含含糊糊,满嘴没有一句正词,知他不便,也便闭了嘴,不再多问。
次日大船便拔锚起航,蓝汋儿一路上寻花问柳,吃喝玩乐,浑不将世事放在心底。见哥哥和孝逸缠绵暧昧,搂搂抱抱的也不避人,也看出些端倪,竟不说破,由得他们自去。日里和着张轸、耆宿等人喝酒赌钱,到了夜间,一头钻在温柔乡里,和那些歌姬尽情厮混。甚而有些时候在船上待得腻了,竟然自己溜之乎也,几天不见踪影。不知什么时候,又突然现身,把自己打扮得翩翩佳公子一般,浑身香气,衣帽光鲜,益发的人物风流少年得意。
也是他聪明伶俐,个把月之间,竟将汉话听了个大概齐,虽然不会说,却已然能和众人比划着交流。培公几次和孝逸偷偷商量:
“一旦到了洛阳,这个魔头如何安置?哥哥早为他想好下处才是。”
孝逸只是不以为意,总之要汋儿出去历练、见识,至于经历什么,却非自己所能逆料。培公暗自皱眉,却也毫无办法。总是心中惴惴的,心惊肉跳的似乎有事要发生一般。非止一日,到了洛阳。汋儿的情绪似乎安静了下来,孝逸教了他些礼节,汋儿摆手道:
“还要跪拜皇帝?麻烦死人,不见也罢!干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结果了这贼婆娘岂不省事?”
培公忙道:
“万万不可,孝逸哥哥和清哥哥不是要被你害死?”
汋儿吃吃怪笑,撂下一句话,
“两个婆婆妈妈的,放着富贵神仙不做,偏要回来受罪。竟都是些口是心非的主儿……”
竟不再理会他们,嘟嘟哝哝的挥袖去得远了。培公摇头道:
“哥哥还说要教化他?我看他是来渡我们的……”
孝逸只道:
“随他去,玩够了自然就要回去,这里太过污浊局促,哪里容得下他这样一个人?”
“哥哥难道真要将他引荐给皇帝?只怕他跟皇帝对了眼,哥哥凭白给自己添了一个惹不起的大对头。”
培公皱着眉头。
“培公这番话便是浑没将汋儿当兄弟,他那样一个人……”
“那便将他留在本地,不可让他进入洛阳。总之他闯了什么祸,最后都要算在咱们头上。”
“培公多心了,汋儿聪明着呢,凡事一点就透。多讲给他一些宫廷规矩礼仪便是……”
未待孝逸说完,培公站起来向外便走,孝逸第一次见他魂不守舍焦躁不安,心中只是讶异。
洛阳今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刚刚入冬已然肃杀一片。草木凋零,落叶逐团。孝逸在渡口上候着久了,心中渐渐惴惴不安。武三思只说要来迎接,却迟迟不见身影。
蓝汋儿等了一忽儿便不耐烦,自己竟然拔腿偷偷溜了,培公拦也拦不住,也只好由他自去。中午时分,忽见远处一彪人马奔来,竟有两三千人之多,弓弩刀剑在身,呼啸着由远及近。为首一人,蟒袍箭袖,白面微髯,正是朝中号称“三脚猫,俏狐狸”的梁王武三思。
“归德大将军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本王有事耽搁接驾来迟,恕罪恕罪……”
这三思倒也殷勤,在马上远远的就打招呼。
孝逸端坐在马上,向梁王淡淡拱手道:
“岂敢,孝逸何德何能,竟有劳千岁大驾,亲自出城迎接。”
三思打了一个哈哈道:
“大将军和蓝公子一走三五个月,又飞鸽传书被高硕真劫持,皇上惦念得紧,如今总算平安回来了,不然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可是不得安生。”
甩蹬离鞍走了过来,替孝逸拉住马缰,笑道:
“大将军春风满面矫若蛟龙,丝毫不见风霜劳顿之苦,真是青春无敌啊。”
孝逸跳下马来,含笑道:
“王爷过奖,孝逸和清弟幸得圣恩眷顾,托陛下鸿福,侥幸脱险,总算平安归来。”
“听说幸亏了苗家二郎蓝汋儿出手相帮,不知这位少年英雄却在哪里?”
向队伍中四下逡巡,
“唉,不瞒梁王,汋儿是个散仙,来无影去无踪,到了渡口就迫不及待进城,孝逸如今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玩耍。”
“哦?皇帝还等着要见他——”
“不妨事,玩够了他自然就能找回来,到时再引荐给皇帝。”
两个人说着,不觉已到欢怡殿正门。三思自己解下佩剑,交给御林军值班将军,那将军恭恭敬敬接了,随后看向孝逸和培公。孝逸在欢怡殿出入一向没遮没拦的惯了,今见三思如此谨慎,略微一怔,也不好多说什么,跟着将佩剑奉上,笑道:
“如今倒多了些规矩呢……”
三思陪笑道:
“不过是走走样子罢了,新上来一位领军将军,头一把火就烧到了内殿觐见皇帝的大臣们身上,甭管什么王爷、亲贵,一概不得佩剑入内。其实平日也这么定的,乱起来也都没人计较——不过皇帝既首肯了,不免装装样子,敷衍他几日……”
“新来的将军?竟是哪位?右军的还是……”
“本王也不甚熟悉,大将军进去看看多半认得。”
两人一路说着,走进欢怡殿。清儿抱着怀卿,惴惴不安的跟在孝逸身后。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面上淡淡的,孝逸便拉着清儿走上前叩首,
“陛下恕罪,臣和清弟去得迟了,一连多日不归,竟惹陛下惦念。”
皇帝“哼”了一声道:
“连娃儿都生出来了?你们两个,还真是空闲不得。”
清儿忙跪爬几步,伏地道:
“臣自知罪孽深重,连累了孝逸哥哥千里迢迢找回来,如今幸与陛下团圆,从今以后,必会一心一意伺候皇上,陛下就是打死清儿,清儿也决不再离开。”
皇帝挥手命清儿近前来。清儿将怀卿放到皇帝怀中,毕竟曾经亲密无间过,一连三四个月不见,期间又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如今近在咫尺,不免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怀卿却扭捏着不肯被皇帝抱,打着滚躲得老远,嘴里吭吭唧唧的似要哭出来一般。皇帝拧着怀卿肥嘟嘟的脸蛋笑道:
“则个怪囚根子!跟你那坑蒙拐骗的老子娘一路货色……”
却安慰清儿道:
“这个胖娃儿被你照顾得精精壮壮,长大后教他些仕途经济,朕再赏个将军、刺史做做,你也算终生有靠;以前的事朕不再追究,好好在这里呆着吧,不要再想你那个表姐……”
清儿垂泪叩头谢恩,怀卿却咧开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清儿忙将怀卿抱到一边,交给奶娘,皇帝便命人给他父子二人收拾床褥,打发去两仪殿休息。这边清儿爷两个忙着住下不提。孝逸坐在阶下,只觉得冷冷落落。皇帝远远问道:
“飞鸽传书中提到的那个蓝汋儿,如今在哪里?”
“臣也不知,自己进城闲逛去了,等他玩够了自然回来。”
“既如此,等他回来再说。朕也累了,早早休息吧……”
站起身来,径向内殿走去。孝逸站了起来,
“陛下——”
皇帝停下了脚步,
“好孝逸,难为你忍了这许多时候,真真的乖巧孩子!”
孝逸一股寒气直冲头顶,直挺挺跪下道:
“皇上,武安那事,且听臣解释——”
皇帝却对左右柔声道:
“给朕拿下!”
整殿的御林军都拔出佩剑,横眉立目望向孝逸。却见屏风后闪出一人,凤目微阖,宽肩扎臂,身材矫健,向着孝逸厉声道:
“请归德将军就缚……”
正是前世的冤家对头陈易之。
孝逸的面色变得苍白,回望周培公,却见培公已然被隔在一边,余者诸人早被支出了正殿,两个呆若木鸡,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有军士拿着枷锁上前,正欲锁拿孝逸,忽听屋顶砓砓怪笑,
“大丈夫顶天立地,何苦沦于妇人之手受尽欺凌,受他娘的鸟气!”
说的是苗语,也只有孝逸听得清清楚楚,
——可不正是那个不着调的蓝汋儿。
众人一起向横梁上望去,便见他身着锦服,眉目如画,宽袍缓袖,冷冷的站在皇帝亲手题写的“爱巢”两字上面,单足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块匾登时断为两截。但见他靴尖轻扬,那两块匾额裹挟着风雷之声,向着皇帝面门快速飞来,御林军齐声惊呼:
“护驾!护驾!”
有人不自量力去挡那碎匾,只听噗噗声响,早被砸成肉饼也似,两块碎匾变成碎片。皇帝跺脚道:
“反了,反了,快将这个苗子拿下!”
汋儿从屋梁上一跃而下,跳入人群之中,骈手戟指皇帝笑道:
“兀那婆娘,写得什么破字,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在俺蓝汋儿眼中屁也不是!”
众人手中刀剑一齐向他招呼,汋儿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将身边护成了一个滴水不进的圈子,笑道:
“我便不信,你们硬得过大瑶山的千年橡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