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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根伯纵然耳聋眼花,也明白了眼前的一切,见小主人去了,也不好说什么,摇摇头只道:
“造孽呀,造孽呀!”
扛起他那个锄头自去地里伺候庄稼。光嗣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嘟囔道:
“完了,完了!”。
鸾哥儿走到孝逸面前,轻轻拉住他的手,但觉他指掌冰凉,毫无温度。孝逸被她擒着,情不自禁向后躲了躲,却原来身后只是树干,也无处可躲。两人近在咫尺,孝逸忽然想起那个白衣大士的梦境,似乎两人就是这般拉扯着,那双冷酷放开的手,让他脊梁发冷,那句“没廉耻的汉子”,又在耳边震荡响起。
鸾哥儿明显感到了孝逸的迟疑,推开了孝逸冷冷道:
“哥哥怕什么?妹妹不会妨碍你回皇帝那里,什么时候她銮驾来接,妹妹就和哥哥告别。”
孝逸不答,只是迷迷蒙蒙的望向苍天。鸾哥儿自去从厨下端出两盘菜,替孝逸和光嗣盛了两碗粳米粥,摆了两把凳子在那里,招呼二人过来。光嗣踞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孝逸默默坐到那凳子上,望着食物发呆。鸾哥儿见状,用汤匙舀起一勺稠稠的米粥,含泪喂到孝逸嘴边,
“哥哥且吃些,有鸾哥儿在一日,便伺候哥哥一天。”
孝逸瞪着那匙粥饭,无数心酸往事涌上心头,忽然站起来道:
“在这里你侬我侬算什么?我李孝逸岂是没有担当的汉子,你既不怕死,咱们索性就逃了,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鸾哥儿吓了一跳,却笑道:
“哥哥说得可是实话?”
孝逸哈哈大笑,
“娇鸾妹妹是我的妻子,我就是骗了谁,也断骗不的妹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手拽了妻子,包袱也不拿一个,一手抽开门闩,向外便走。吓得光嗣仓皇的站起来看着二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是已然迟了,便见台阶下弓弩手刷的站起来一排,直指二人心窝。陈昌宗翩然从军士身后转出,鼓掌笑道:
“昌宗不是和哥哥有缘?怎么每次哥哥带着女子私奔,都是昌宗送别的?”
孝逸面色变得惨白,却紧握着鸾哥儿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暗自悔恨,这一早上犹犹豫豫的坐失良机,自己失宠的破落户一个,即便赔上性命,又能如何?鸾哥儿娇滴滴的相府千金,如何也被牵连在内?更加对不起的,还有狄相全家。
鸾哥儿却毫无惧色,从靴间抽出一把匕首,叫道:
“孝逸哥哥,咱们冲出去,怕这个混账作甚?”
孝逸摇摇头,但见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越围越多,各个手执兵刃,将个小小农庄围得铁通也似。昌宗用扇子指着二人,咯咯笑道:
“早说你们两个男盗女娼,没一个好鸟,昨晚可不是郎情妾意、缠绵悱恻?虺孝逸,真有你的,皇上不要你,临时抓个小丫头垫背,好歹被你捡了一条命……”
“真是遗憾,原本昌宗是来敛棺收尸的,却被你白跑了一趟!”
孝逸冷笑道。
“好说,总算没被你跑掉,就是没白来!”
昌宗挥了挥手,
“还不快将这两个奸夫**拿下!”
“住手!”
光嗣第一个跳出来,挥舞腰刀挡在妹妹面前,斥道:
“都退后!这是你们狄大将军的亲妹,谁敢无礼?”
众将中有认得鸾哥儿、光嗣的,哪敢上前,都狐疑着望向昌宗。孝逸凄冷一笑,
“陈昌宗,你当鸾哥儿是可怜的卿卿吗?任凭你们绞杀!”
昌宗怪笑连声,
“我管她是谁,你两个奸夫**,相府千金又如何?给我捆起来,押到皇上那里定夺!倒要看看狄相国如何替你们开脱?”
那些军士听了,咬牙上前,光嗣挽了一个剑花,鸾哥儿亦亮出刀子,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忽听远处鸾铃声响,一匹骏马在前,一架马车在后,尘土飞扬而来。走到近前,那人飞身下马,从车上扶下一人,走到众人近前。鸾哥儿见了这二人,跳起来叫道:
“大哥、娘亲!你们快来,这些混账欺负鸾哥儿!”
来者竟是狄光远和和狄夫人。光远扶着母亲,面如严霜,走到阶前,那些军士忙跪下行礼,
“大将军!”
狄夫人乍见了女儿,脸上冷若冰霜。鸾哥儿乐颠颠儿跑到娘亲面前,亲亲热热唤道:
“娘!”
却被狄夫人拽定了女儿手臂,对着娇怯怯的脸儿,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厉声骂道:
“贱丫头,谁让你偷跑出来的?”
鸾哥儿遭母亲当众掌掴,打得一愣,眼圈一红,泪水刷的下来。光嗣见了,也跪下行礼,被他娘亲拧着耳朵骂道:
“混账种子,妹妹昏了头了,你也跟着混来!不是你带她,她如何找到这里?”
光嗣忙伏地请罪,鸾哥儿也跪在一边抽抽噎噎。孝逸见狄夫人正眼也不看自己,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境,倒觉得那个观音大士和狄夫人生得更像一些,从头顶凉到脚底,向后退了两步,强自站住了。远远地并不过来行礼。狄夫人一把拉起女儿,恨道:
“还哭什么?等着回家被你父亲打断狗腿,看你还敢出来鬼混!”
抬步便走,却被昌宗挥袖拦住去路,笑道:
“且慢,相国夫人领着女儿要去哪里?”
“老妇自领女儿回家教导训诫,难道秘书丞有甚不满?”
狄夫人冷冷道,
“狄姑娘和皇上的面首有了苟且之事,还要私奔,夫人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昌宗丝毫不惧,挺着胸膛不肯向后退让半分。光嗣却挥起一拳,向着昌宗骂道: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妹妹和孝逸哥哥扯上关系?光嗣始终在这里跟着,无凭无据的胆敢诬赖咱们家!今日可不打你个满地找牙。”
却被光远一把拦住,喝住了弟弟,向着昌宗森然道:
“本将军奉皇命带走妹妹,秘书丞大人可是要抗旨吗?”
“口说无凭,我陈昌宗凭什么信你胡诌?”
昌宗却对光远颇为忌惮,早听此人威名,官职又在自己之上,说话便少了些底气。
“好说!”
光远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擎到昌宗面前,
“令牌在此,秘书丞看仔细了——陛下都同意放人,昌宗何必枉作小人?”
昌宗见果然是当日令牌,心头一凛,
“皇帝这牌子来得好快,只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一样得罪不起狄家?”
便向后退了一步,向众军士挥手道:
“都给大将军让开,狄夫人请吧——”
狄夫人哼了一声,在两个儿子的护卫下,拖着女儿便走。却被鸾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泣道:
“孝逸哥哥还在那里,娘亲,鸾哥儿不能扔下他!”
众人一起望向孝逸,但见他面色白得像张纸,泪眼模糊的望着娇鸾,喉结不住抖动,却不求恳一句话。昌宗微微冷笑,戏道:
“狄夫人,您那好女儿腿都迈不开,还说没事?”
却被狄夫人恶狠狠瞪了一眼,低声斥道:
“死丫头,赶紧跟着为娘的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鸾哥儿不走,鸾哥儿早跟孝逸哥哥说好了,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得昌宗哈哈大笑,
“单凭姑娘这句话,就该把你押到皇上驾前乱棒打死!”
走到鸾哥儿身边,轻声道:
“姑娘可知道他第一个老婆怎么没的?一百廷杖,打得皮开肉绽,气绝而死。啧啧,那个惨呦,浑身没一块囫囵肉……”
鸾哥儿听说,怒从心头起,抬起玉腿,一个飞脚过来,被昌宗闪身躲过。
向着孝逸戏道:
“不好,这位嫂子动不动就毛手毛脚,哥哥将来可要受苦嘞!”
却被光远怒道:
“陈昌宗,闭上你的鸟嘴!”
从地上强行拽起小妮子,和光嗣一边一个,架起妹妹便走。鸾哥儿哭叫着拼命挣扎,大叫:
“孝逸哥哥!哥哥救我!”
却哪里挣得过两个壮年男子,被光远一把扔到车子里,戟指点了昏睡穴,从此再无声息。光嗣扶着娘亲也跟着上了车驾,夫人撂下帘子,吩咐儿子快走。光远看了一眼孝逸,但见他钉子一般立在原地,连眼泪也没了,凄凄凉凉望向这边。惟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家人,拍马绝尘而去。昌宗见狄家人去得远了,向着孝逸笑道:
“哥哥莫要看了,人家相府的千金,哥哥什么身份?一个面首男宠,不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趁早把你的清秋大梦早早醒了,跟着咱们几个烧糊的卷子打滚吧!”
吩咐人将孝逸捆了,带回皇宫请罪。
孝逸被押回内廷的时候,已然掌灯时分,皇帝却在欢怡殿守着易之。昨夜易之服食了过量丹药,一直在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皇帝遍传了内廷御医,下了无数方子,易之体温方渐渐回落,却一直不见清醒,皇帝在身边衣不解带的守着。昌宗进来回道:
“那人已经带回宫来了。”
皇帝透过帘子,便见孝逸五花大绑的在庭前跪着。不免急火攻心,斥道:
“谁让你绑着他的?还不快快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