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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哥儿心中也是一动,难怪哥哥爱他,果然是位颠倒众生的大美人儿。却见清儿比划道:
“姑娘大喜!”
用那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望向鸾哥儿。鸾哥儿摇摇头,眨了眨眼睛,用下颌努了努乱成一团的院子。清儿忽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首饰盒子,纯金的镶满了翡翠,虽用帕子包着,却也光华四射。望了望四周,偷偷塞给鸾哥儿。
鸾哥儿从未收过陌生男子的馈赠,不好意思的推开来。却见蓝清儿神神秘秘的拍了拍盒盖,眼神中满是期待。略一迟疑,清儿自己动手,将那盒子瞬间塞进了鸾哥儿的袖子里。外人看来,却像是二人拉拉扯扯一般。正被一个老妈子看见,走过来笑道:
“唉呦呦,四处找不见姑娘,原来却在这里。”
又向清儿福了一福,
“小爷要找哪里?老婆子领您去!”
心中暗道,感情皇上的这些男宠各个风流成性,走到哪里都喜欢招蜂引蝶勾三搭四。好好的大小姐,被你们害得还不够惨,一眨眼的功夫,又在那里挤眉弄眼拉拉扯扯,不是老夫人让盯紧了小姐,只怕又被这个拐了去!
清儿只是做了一个要找茅厕的手势,彬彬有礼的向鸾哥儿点了点头,在那婆子的引导下,转身去了。鸾哥儿被婆子们看着,重又盖上了盖头,退到绣楼上等候。自己屏退了众人,将那首饰盒子打开了,里面满满一盒子项链、戒指之类的精致玩意儿,极不甘心地翻了个遍,忽见夹层里一张薄绢,撑开来看时,便见上面极其娟秀的蝇头小楷,写道:
“娇鸾姑娘台鉴:
前者闻陛下带姑娘前往镜殿,之后姑娘便与孝逸哥哥分道扬镳。清儿窃以为,姑娘和哥哥神仙眷侣缘分天定,若能成其好事,必然羡煞旁人。若不成,也当知孝逸哥哥志向高洁,虽沉沦脂粉丛中,却非皇帝口中不堪之人。其实相国和大将军固知孝逸哥哥秉性纯良,乃是世间第一个不肯同流合污之人。不过汝二人之情,不为陛下所容,众皆无可奈何而已。望请姑娘三思之,三思之。蓝清儿八月中秋拜上……”
鸾哥儿将那张薄绢三下两下烧化了,想着父亲那句“夫妇之间,亦不过如此耳”,正出神时,狄夫人带着一众婆子上楼来。如释重负的笑道:
“恕己找到了,竟被光嗣那混小子藏了起来。如今正在大堂里候着,女儿不可耽搁,马上下楼行礼。”
鸾哥儿缓缓起身,向着母亲深深一拜,
“娘亲生养大恩,女儿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狄夫人微微诧异,这死妮子素来莽撞淘气,何时正经了起来?估计她遭逢孝逸这件事的打击,又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有感而发。也无暇细想,欢欢喜喜给她盖上喜布,送出了闺房。
狄家正堂,皇帝坐在主位上,清儿陪侍在侧。狄相和夫人分坐在太师椅上。整个大厅观礼者皆是皇室宗亲、王侯贵戚以及三品以上官员,三品以下的只能在堂下作陪。
但见恕己红着眼睛,身披红花,冷冷站着,光嗣紧陪在他身边。几名喜娘也不管恕己愿不愿意,簇拥着上来,将喜绳硬塞在他手里,一叠声叫道:
“新娘子来了,快快快,吉时已到,一对新人拜谢父母高堂!”
恕己微微躬身,鸾哥儿也犹豫着拜了下去。喜娘们话音未落,却被鸾哥儿忽地推开搀她的丫鬟婆子,猛地扯下盖头,掷在地上,嚷道:
“爹,娘,女儿不嫁了!”
此言一出,众皆变色。皇帝的脸上阴云密布,狄相和夫人、儿子都吓得苍苍黄黄的不敢出声。恕己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扯下胸前红花,背着手踱到一边冷眼旁观。皇帝啜了一口茶,柔柔地抿了抿鬓发,强撑着笑道:
“大喜的日子,鸾哥儿如何突然变卦了?”
小丫头上前一步,咬着牙道:
“回陛下,鸾哥儿要去找孝逸哥哥,天涯海角都随他去。”
皇帝未曾开口,却被狄相喝道:
“混账东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鸾哥儿眼含热泪,
“对不住,阿爹,女儿不孝,这事一定要自己做主一回。”
狄相忽向光远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快押她上轿!”
光远正待上前,却见鸾哥儿一把扯下吉服,露出了孕妇围腰,从袖中擎出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道:
“大哥知道鸾哥儿脾气的,若不想一尸两命,只管上来!”
狄夫人抚掌道:
“冤孽,冤孽!”
忽然头一歪,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人事不知。景晖、光嗣和光远媳妇忙冲上去扶住,掐口鼻、人中呼叫,厅内顿时乱作一团。鸾哥儿见了,一步步后退,慢慢退向门口。
狄相气得浑身颤抖,站起来吼道:
“你若执意要去,便断绝父女亲情。从此以后,你的死活和狄家无干!”
光远却举起宝剑架在鸾哥儿脖子上,向父亲道:
“阿爹不可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她死在外面,难道不是我狄家的女儿?”
鸾哥儿泪流满面,
“也好,省得连累父兄升迁,今日便作个了断吧!”
自己撩起裙裾,刺啦割了一条下来,扔在地上,
“从今以后,我狄娇鸾就是李孝逸的妻子,姓氏前头,便是个李字,再没什么狄姓!”
从头上摘下那个掐金丝的冠儿摔在地上,将脖子上、耳朵上首饰通通扔在地上,跺了跺脚,昂然走出大厅。但觉背后一片寂静,连一个喧哗的人都没有。
三日后,长安古道,数匹骏马向洛阳飞奔而来。孝逸端坐在马上,满面憔悴,胡子拉碴,却一句话也不说,只管催打胯下那匹战马。
培公昨天早上神神秘秘的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却罕见的没有呈上来。只是淡淡道:
“皇上吩咐,命咱们抄小路尽早返回洛阳。”
却在官道上拖拖拉拉,陪着孝逸在驿站里歇足了一日,方才上路。孝逸猜测,培公这么做,必是和狄家婚事有关,他怕刺激自己,故而不肯明说。心中痛如刀割一般,走到那官道路口,拉住丝缰向着远处眺望,那十几名属下跟在他身后亦都沉默无言。
培公马快,已然冲进了路边小道,见孝逸停住,又返回来,关切问道:
“哥哥可要休息一会?”
孝逸望了半晌,但见官道上空无一人,两旁麦田灿烂金黄,风吹路边杨柳刷刷作响,半晌方幽幽道:
“便是在这一刻,那小妮子突然跳出来,笑着要我随她去,此生就是遇到再多的灾厄,也无怨无悔了……”
自己说着,眼泪扑簌簌一滴滴的落下,却用袖子揩干了,高声喝道:
“咱们走!”
自己一马当先,冲进小路。忽听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道:
“孝逸哥哥!等等鸾哥儿!”
孝逸只当自己是听错了,拉住丝缰嘘了一声,回转马头,便见太阳底下一个淡蓝衫子的小妮子,坐在一架马车上,笑吟吟的向他张开双臂。亮闪闪的大眼睛,尖尖的下颌,高高的结着一条飞天髻,只用一根细细的金簪挽着,长长的垂下一串琉璃。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鸾哥儿又是哪个?
孝逸一声不响打马走近了,流着眼泪问道:
“是你吗?鸾哥儿,真的是鸾哥儿在叫我?”
小丫头狠狠的点点头。孝逸伸出手,缓缓抱起那个小丫头,放在马背上,那马儿咴咴叫着,驮着二人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子。
孝逸鸾哥儿两个紧紧相拥。众人在旁见了,无不唏嘘落泪。却见马车后面,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披着淡紫斗篷,马鞍桥上挂着一把雪亮的雁翅长刀。
不由得一起叫道:
“怀化大将军!”
原来鸾哥儿一怒之下冲出家门。走出多远,才想起身上没有半文钱。自己饥肠辘辘地加紧赶路,只怕父兄变卦,再把她捉回去。她也不认识路,只道长安在西面,便沿着官道一路行来。
转眼日落西山,周围都是一片麦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也不见一个,冷风嗖嗖的吹来,没奈何躲进一座破旧的山神庙暂时栖身。
那庙内多年没有香火,塑像破败,桌案下面老鼠吱吱作响,吓得她哆哆嗦嗦的倚到了桌案后头,全身缩成一团,攥住那把匕首,大气也不敢出。
到了半夜,山门外北风呼啸,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越下越大,到后来竟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可怜那破庙根本无法遮风避雨,唯有那案桌底下才有一块干爽的地方。
耳听得庙内外狐兔乱跑,野鸡翅膀扑扑楞楞。将那庙内陈设碰得叮咣山响。每响一下,鸾哥儿就被吓得一阵乱抖,原来这些禽兽也来此躲雨,竟和鸾哥儿争起了地盘。自己在心中念叨,
“狄娇鸾,怕什么?素日的胆色哪里去了?”
挥舞手中的匕首,狠心将那些小兽撵走,轻声道:
“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本姑娘也没地方栖身,只好委屈你们了……”
和这些小兽斗了一个晚上,始终不曾合眼。天亮放晴,自己瘪着肚子上路。那山路泥泞湿滑,没走几步就把一只鞋子陷进了淤泥里。只好一瘸一拐,蹒跚着来到了一处村镇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