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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端着一盆哈水冰,和姐姐一起回来了,妈妈进了东屋,把盆放到炉口上,慢慢地消着。
姐姐进了西屋,见姥姥正靠着窗台剪窗花,便把箩筐往炕上一放,掏出剩下的钱递给姥姥,“今年物资紧缺,每户先卖给三间房的,等过了年,松动了再说。”说着,解开纸卷上的纸捻绳儿,拿出两张红纸就要走。
“站住,把那纸搁到堂地柜盖上,把那箩筐捎院里去。”姥姥说道。
“啥叫捎呀,我又不出去。”姐姐学会逗嘴了。
姐姐把箩筐“捎”到了院里,进了东屋。
“你咋这么笨呀,还没扎好,做我的弟弟是有条件的,这么笨是不行的。”边说,边上了炕。
“这活儿就不是一个人干的,没人给我扶,我咋绑?你也没说帮我一下。”我不好意思地嘟囔起来。
“我说咱俩伙做吧,你就要各做各的,还帮你呢,我的还没做完呢。”说着,便低头继续扎她的五星灯笼。
太阳落下一阵儿了,原本借着窗户亮剪窗花的姥姥,此时也收起了手里的活儿,张罗着下地堵鸡窝、圈羊,抱柴火烧炕。
这时,姥爷披着大皮袄回来了,把一大卷子红纸从胳肢窝底下抽出来,顺手丢到炕上,“今年也贴副对子吧,要回来,早就回来了,这都过了三年了,怕是不回来啦。”
“贴吧,你说他个没良心的,在那里头吃不上喝不上,寻思过年你就回来一趟,给你吃点儿喝点儿,这三四年啦,一趟也不回来。”
看着姥姥坐在炕头上,又抹起了眼泪,姥爷又拿起那卷纸过了东屋。
“秀英,给你点儿纸,你这屋里够了。”姥爷顺手把那卷纸放到柜盖上。
“爹,上炕吧。”妈妈给我搓着脚,说道。
“嗯,好多了,大年初一能出街了。”姥爷看了看我的脚,说道。
“爹,不是说这闺女不能再娘家过年吗?爹看看咋安排一下唻。”妈妈的手在我的脚上停住了,仰起脸看着姥爷。
“到外面串了个门,就不能回家啦,咱家都是有文化的人,不听那些旧说法。这是你女婿给你寄来的钱,我给你捎回来了。”说着,从棉袄侧兜儿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妈妈,妈妈没接,推给了姥爷。
“给我娘拿过去吧,让我娘安排吧。”妈妈说道。
“这过年呀,你们娘俩也该扯件衣裳啥的。”
“唉,那头他爷爷这一走,大失手,闹的这心里慌慌的,啥都忘了,我这空着手就来了,就隔了一条河,这粮票、布票就作废了。我想过了年,把户口也迁回来吧,好赖能分点口粮。领个布票,棉花票,没这线票,扣子掉了都没法缝。自古以来花钱买货,这时候就不行了,真是要把人逼死了。”
“行啦,当着孩子们的面,少说这些。去看看你娘去,又抹上眼泪了。这钱你要是不花,让你娘给你放起来,啥时候用,跟你娘说。去吧。”
“爷爷,把那纸给我递上来,我看看。”姐姐说着,申出一只手。
姥爷从柜盖上拿起那卷纸,递给姐姐,便上炕盘腿坐在炕上,看着我和姐姐。
“啊,这么多,早知道我就不捎带奶奶两张红纸了,爷爷,你真好。”姐姐说罢,挪到窗台上,继续扎她的灯笼。
姐姐的命真好,灯笼扎好了,窗户玻璃上透进来的那点儿亮儿也没了。
妈妈端着煤油灯进来,姥姥抱了一堆柴火塞进炕洞里,站起身拍了拍手,掸了掸衣襟,指着那窗户,说道:“秀英,明天扯窗户纸的时候,别把那几扇大块儿的扯坏唠,我还有用。”
“有啥用?”姐姐疑惑地问道。
“你不是说要跟奶奶学吗?明天我就教教你,咋铺排生活。”
第二天,三间房雪白的窗户纸,鲜红的窗花,屋里一下显得豁亮了许多。
西边的两间仓房窗户,七个大块儿全是雪白的新纸鲜红的窗花,其余无数个小格子,全由新纸旧纸,红纸绿纸,对称搭配,看上去也算是五彩斑斓。
年味越来越浓了。
这天一大早,全家早早地吃完饭,妈妈帮着姥姥烧了好多开水,将两桶开水放在我们屋的炉口上,那天炉火烧的很旺,屋里很暖,两桶水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地唱着,好像这世间一切都充满了欢乐,就连院里那鸡,都显得很高兴,跑过来跳过去咯咯地叫着,邻居家的猫,一会儿蹿上墙头,一会儿爬到树上。
我和姐姐爬在窗台上,隔着玻璃向外看着。
院里新放了一张大桌子,旁边支了一口那么大的大锅。
三个壮汉跳进猪圈,把那个大黑猪绑了,抬出来放到那个大桌子上。
大黑猪叫的很惨,看来今天就数它不高兴了。
“秀英,甭叫弟弟看,可吓坏你弟弟,他没见过。”姥姥扭着小脚跑过来对姐姐说道。
“没事,都多大了,还怕这。”姐姐说。
“就是,我家也杀过猪,杀过羊,就是没见怎么杀的。”
“没事就好,要是在姥姥家把你吓磕着唠,姥姥可没法跟你爸爸交代。千万别看,血淋呼啦的,可吓惶啦。”
到了下午,姥姥做了一锅萝卜炖肉。
三个壮汉收拾得干干净净,时间不长,便帮着把肉卖完了。此时,姥爷陪着他们盘腿坐在炕上,杯来盏往,喝酒吃肉。那酒味儿和菜味儿浓的,东屋都能闻得见,我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鼻子,晃晃脑袋,嗯......真香。
“干啥呢,”姐姐疑惑地问道。
“奥......别张嘴,一张嘴就白吸了。”姐姐接着说道。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姥姥又煮了一锅大烩菜,盛出一碗、一碗的,让姐姐端了给邻居送去,姐姐拿着空碗跑回来,再盛一碗,再给另一家送去。
凡是给咱送过的,都要给人家送过去。
今天总算是吃到肉了。
几天过后,年三十了。
下午早早的吃了炸糕和肉菜,姥爷到队房熬年去了。妈妈帮姥姥堵了鸡窝,圈了羊,陪着姥姥上了炕。
今天的炕,姥姥格外的给多烧了一把柴火,而且还允许姐姐,在炕凉了的情况下,可以再抱一次柴火。
在炉子下边的墙角处,原来是半拉破筐底子的地方,换成了一个好的筐,里面放了一些玉米芯和打碎了的干煤坯。平时炉子只烧湿煤泥,添好了扎个眼,盖上炉盖,过炕。
像今天这样的福利,除了过大年,平时是没有的。
我和姐姐早早地点亮了红灯笼,挂在窗前的枣树杈上。然后,趴在窗台上看着,争论着,是姐姐的五角星灯笼好呢?还是我的金字塔灯笼好呢?
本来我是要扎一个四方柱的灯笼,可是没人帮我扶一下,上边的方框怎么也扎不好,干脆上边的方框不要了,把四根立柱一拢用线一绑,完事。
姐姐一看,乐了,“嘿,你还挺会发明,这叫金字塔,世界有名。诶呦呦,啧啧。”
“那,咱俩换?”
“不用不用,过完年我送给你。”
“真的?”
“骗过你吗?”
天越来越黑,灯笼越来越红。
看着看着我们的眼前就模糊了,看不出灯笼的形状了,只看到两个亮点,被两个星光闪闪的光团围了起来,好似两个火球,在那里微微晃动。
姐姐见我上下左右地晃着脸,便申出一个手指,在玻璃上擦呀擦,擦出一小片,我用一只眼往外一瞄,再看看玻璃,奥,是我们呼出的哈气使玻璃结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