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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小胖子的伤好了,把他的矿石收音机拿出来,砸了个粉碎,没用,这个东西在这里真没用。
后来大队规定,早起天亮放广播,一直到小学校上课停,中午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下午两点到两点半,晚上小学校放学到睡觉。
再后来,二歪子把知青的文化生活当回事的办了,先去公社死气白咧地要,主任没办法,下令,凡是领工资的人员捐款五毛到一块,凑了五十块钱。
又到县里,同样的办法,又给凑了一百。
二歪子带着一百五十块钱,两个玉米面锅贴饼子,一个咸菜疙瘩,乘火车南下到了市里,买了两台半导体收音机,装好电池,开好发票。火车倒汽车,下午不到五点,坐在了大队办公室。
办公桌上摆着,两台半导体收音机,一碗白开水,半个锅贴饼子。
二歪子坐在椅子上,打起了鼾声。
晚上,女生宿舍传出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小常宝的唱段,“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啊......”
男生宿舍传出,“红灯记”李玉和的唱段“......山河破碎,我的心肝碎,日月不圆,我的家难圆,革命的道路再艰险,前仆后继走向前!......”
两台收音机,男生们一台,女生们一台。开始还确实是让知青们高兴了一段时间,后来渐渐地就没人想听了,因为他们每天从耳朵听进去的东西,从嘴里很顺溜的就能吐出来。甚至收音机还没唱完,他们就抢着唱完了。
八个样板戏,他们八个人黑灯瞎火的坐在屋檐下,嘴里哼哼一阵音乐,再咣嘁咣嘁呔呔,呛咯哩嘁......“停止前进,报告参谋长,来到三岔路口......原地休息......是!......”一直到“......老杨!英雄啊!”
一个多小时,各种乐器锣鼓家伙点儿,连说带唱一点不落的演完了,比听别人的可带劲多了,就是人越来越少了。
“......小妹妹为什么呀,不开言......”不远处的一个黑暗中,传出了这个声音。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这是另一个阴影处传出来的。
他们怕影响不好,只能是低声吟诵着。
村里的喇叭已经停了,喧嚣了一天的村庄沉静了,夜虽然不是很深,但也已经是“四下静悄悄”了。
“......啊啊啊啊啊,坐在我身旁,静悄悄地望着我不声响......但愿从今后,你我都不忘,啊啊啊郊外的晚上。”
胆子还不是很大,有些词还是不敢唱出来,有些话更是不敢说出来。
八个人已经听烦了那八个孤男寡女的样板戏了。
学英雄见行动,学什么,革命者?
“白日里,父女打猎在峻岭上,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爹就不能想想娘吗?
我们不是铁锹,不是镐,不是扁担,不是筐。我们是人,是动物。我们想要我们需要的。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创造了人类世界的人,想听听“燕子双双飞上天,我和阿哥荡秋千......”都不让。
就让我们“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步伐,统一行动。”我们是啥,革命者?
“啊!......”一个革命者站了起来,双手伸向天空,好像要九天揽月一般,抬头看看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点点的亮光,无奈的将伸直的十指,使劲的慢慢的收回来握紧。手臂上的青筋凸现了,二头肌暴起了,弯腰撅腚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起来,不过是捏着嗓子没出声,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已。
“嘤嘤嘤......”一个革命者哭了。
“呜呜呜......”一个革命者跟着哭了。
他们有人在想祖母,也有人在想娘。
学习样板戏,不敢想别的。
我在学校读书,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
我的同学基本是县城干部职工子女,农村学生一般就不念了,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帮着爹娘养家糊口,或当兵去了。
住校的同学不多,都是离县城很远的公社干部子女,像我们公社干部的子女都住在县城,没必要住校了。
我是从村里来的,在同学们的眼里就像是个异类,他们好像很好奇,见到我,驻足的从头顶慢慢地往下看到我的脚,或拧着眉从脚慢慢地往上,还要趄趄脚看看我的发型。
我早已经不是刘文学的发型了,现在是平头,和老支书的光头差不多。
有的同学不是这样,好像他们根本就看不到我,还是顾不上看我,好像我是树?是草?还是我隐身了?就好像他们急着要去决定国家的前途和人类的命运了,昂首挺胸,面无表情的像僵了一样,从我面前急匆匆的走过。
女同学们不是这样,她们常和我打招呼,“哎,你是谁来着?奥,你跑得快,替我拿喷壶去打壶水洒洒地,要不一会儿上课老师该说了。”今天值日的女同学微笑着,对我说道。
“说谁呀,今天你值日。”就冲我是农村来的,我便笑笑,没说话,替她干了。
或者那个说话嗲嗲的,好像在对特别爱她、宠她的人,那样的说道:“哎,你那谁,替我擦擦黑板,奥,太荡了,你看我今天刚换衣裳。”
说着话,用手轻轻地弹一弹身上那件洗的干干净净,有些退了色的绿军褂。
“嘁,你换衣裳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给你换的。”为了尽快散去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便笑笑,没吭声,替她擦了。
男同学在我面前个个都像是国家领导人,可是在他们之间,打打闹闹,骂骂咧咧,争风吃醋,一点儿尊严也不留。
我表现的很糊涂,但我的心里很清楚。跑跑腿,干点活儿,对我来说很容易。
开学几个月了,脑子里没有上课的记忆,只记得好多女同学每天拿着一个铁丝钩针和一轴白线钩啊钩,钩好了就给男同学缝到领子里面了,那叫衬领,蓝色军干服的领子,露出一个带花牙牙的白边,真是好看,我们村里没人会钩,春枝、春莲不会钩,学妹晓红可能也不会钩,因为我没见她们钩过,常青那个笨蛋肯定更不会钩了。
想起来了,我那个同桌华华不知会不会钩。
后来我回家问姐姐,姐姐说她们肯定都会钩,因为很简单,只是钩来没用,所以不钩。
“为啥没用?”
“因为女孩儿没有那种领子,所以没用,钩来也是送给和自己好的男人。”姐姐神秘的那样笑了笑,说道。
奥,送给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