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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堂屋里,冷暴力的场面仍然在持续着,直到林北冀最先沉不住气,才率先发出了一声轻叹,随后便转过身来。
“今日,你是不是去了臬司衙门?”
“是。”
“现在局势尚未明朗,你也还没过门,跑去瞎凑什么热闹?”林北冀脸色一沉,看着她道:“你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也不用心去想想,李家和那赵家的争斗,如今已然是难解难分之势,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林秋芸心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书上可没教过自己遇事能躲则躲的道理。却听父亲话锋一转,继续道:“但,臬台大人的态度却是已经表明了的,李谦现在隐隐处于下风------”说着他又是重重的一叹。
“你再跟着掺和进去,一个不好,把咱们林家也给牵扯了进去,又当如何是好?”
“爹,两家的婚姻已是事实,女儿此举有何不妥之处?”
林秋芸抬起头来,注视着他道:“莫不是爹爹以为,咱们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便能撇清与李家的关系不成?再者,当初两家生了嫌隙后,李家想要退了这门亲事时,爹爹可不是这般说法,为何到了今日,似乎又有悔婚之意?”
“你闭嘴!”
“爹爹做得,难道女儿就当真一点儿都说不得了么?”
林秋芸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只不过因为自小深受诗书熏陶的缘故,以往才极少表现出那另外的一面。但今日,她心系李谦安危,情绪显然也有些急躁了。
李谦被人举告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人在泼脏水,因为此前的香皂一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所以说,尽管会对他的某些行为心生醋意,林秋芸却也压根就不相信,他会去奸污一个年仅八岁的幼女。
至少,他身边的那对孪生姐妹就长得颇为娇俏可人,除非那小丫头真是长得美若天仙。否则的话,李谦断不至于如此急色,如此的------饥不择食。
今日她偷跑出门,并让小兰到臬司门前打听了些消息,得知里边的具体情况后,心情倒是放宽了不少。可后来又听说,退堂后李谦却是让臬台大人给留了下来------她在外头等了很长时间,却都不见对方出来,心知这里边应该是又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
再次派出小兰打探无果后,又因天色不早,她才不情不愿地赶了回来。
终究,还是让父亲给当场逮着了------
“你给我住口!”林北冀见他话里话外,都俨然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女儿姿态,且还暗藏机锋,言语间不无指责自己的意思,当即便抬高了音调喝斥道:“无怪人常说女大不中留!你看看你,如今都成个什么样子了?忤逆不孝,私会情郎,还有哪样是你干不出来的?”
“我------”
林秋芸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她心知父亲不喜听到这些指摘他的言论,自己若是再一次出言顶撞,就真是忤逆不孝之举了。
林北冀见她总算是服了软,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深呼吸了几次,才再次出声道:“听我一句劝,为父不会害你,李家的事情你就别再跟着掺和了!那样于你,于咱家都没好处,倒不如先观望上一阵------若是事情有变,爹也不能再把你往火坑里去推不是?”
“爹爹如此行事,怕是会让外人笑话的!”林秋芸听了他这话,心中终于可以确定,父亲这是又想出尔反尔了------
“爹,您就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咱林家的门风了么?”
她语带哀求,颇为失望地看着这个一心只拿自己当作攀附权贵关系筹码的父亲道:“难道您真要让外人觉得,咱林家的闺女只可跟着夫家享恩荣,却不能共患难?再者,李家本便是进士门第,又得沐皇恩圣眷,他们赵家就是再张扬跋扈,还能颠倒是非黑白不成?”
“你还有脸说?林家的门风你可曾有维护过分毫?又是如何维护的?说出来我都替你感到丢人!”对于自家闺女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言语,林北冀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共患难?
说是这么个说法,但真轮到自己头上时,又有几个是能够共患难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将这一点阐述得还不够清楚么?
但眼下,他想要挽回些许作为父亲的颜面,显然也得往一个“理”字上去靠拢。
“林家门风,就是教你在过门之前,便禁不住春心萌动,跑出去私会情郎的?哼哼,林家列祖列宗的脸,怕是早就让你给丢光了!”
“我没有------”林秋芸有心想要辩解,却又略微感到有些心虚,因为她也确实有过那么一回私会情郎的事实。
毕竟是自家的闺女,林北冀在挣回了点颜面后,倒也没有再一味地去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转口说道:“两榜进士又如何?你当真以为,他李谦挣回了这样一个功名,便可一生无虞了么?或许对常人来讲确实如此,可你也不看看,他李谦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是简在帝心不假,可天子高高在上,一个小小的臣子,又如何可能会时时受到圣上的关注?他简在帝心,旁人难道就都不得天子圣眷了?赵家的靠山可是金陵傅家、颖国公府、皇亲国戚!”
“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虽则,赵家只是沾上了些傅家的微末之光,可连臬台大人这样的官宦之后,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便足可见其份量!”
林北冀上前两步,一手搀起女儿道:“你觉得,李家这样的进士门第,当真能与之相提并论?眼下他们还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真要惊动了京师那边,他李谦当真就能讨得了好?也不想想,陶大人若是朝中无人,安敢如此针对他李谦?”
林秋芸越听脸色越是苍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是聪慧不假,可一直以来都极少外出,眼中的世界自然也不会太过复杂,哪怕是从书中汲取了不少的知识,却都是一些故纸堆里的前人故事,又怎能对眼下局势做出一个深入透彻的分析?
这一刻,她才发现,真实的世界竟是如此的残酷现实。
自己是可以不管不顾,一心当他李家的媳妇,并与李谦共患生死,可如此一来,又将林家置于何地?为了成全自己的好名声,就要把林家也给拖进那旋窝之中,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些?
思绪一片混乱,浑浑噩噩地迈步出了堂屋,无视了院子里一帮下人的诡异神情,甚至,林秋芸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的房间。
“小姐------”
耳边传来丫鬟小兰的轻唤,林秋芸却恍若未觉,脸色仍旧苍白如纸,神情一片呆滞,像是魔怔了一般。
“小姐、小姐!”小兰凑到她的耳边,抬高了音调焦急地唤道。
“啊?啊!”
她终于回过神来,随即又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幽幽地问道:“小兰,你说------男人间的争斗,当真那般复杂,非得斗个你死我活,方能罢休么?利之一字,当真如此令人趋之若鹜么?”
“小姐,你怎么啦?”
小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蹙眉道:“那么复杂的问题,我一个小丫鬟又哪能想得明白?不过你不是对我说过么,书上说什么‘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之类的,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男人嘛,不同样都喜欢争名夺利么?”
“是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林秋芸喃喃道:“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无论李家还是赵家,家财少说都有万贯之数了,为何还会如此热衷于争夺一门香皂的生意?”
“这当然也说得通呀!”小兰理所当然地笑道:“小姐你想啊,香皂这么新奇的玩意儿,可是姑爷最先做出来的,就算他赚的钱再多,那也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不是?凭什么就要拱手送给赵家员外呢?”
见她轻轻点头,小兰便接着说道:“可赵家老爷肯定就不这么想了呀,他们的胰子先前卖得好好的,突然就让人给抢了生意,这要是换了小兰我,也一样是会生气的嘛!”
“那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由着他们去争咯!”小兰嘟起小嘴道:“而且呀,他们这些男人们,又哪会看得上咱们这样的姑娘家?人家怕是巴不得咱们别跟着往里添乱呢!”
林秋芸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心里也承认她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自己却真就无法做到不闻不问------再怎么说,那身陷险境之人都是自己将来的夫婿呀!
“小兰,你这两天辛苦些,帮我打听消息好不好?”
“啊?”小兰闻言,一脸为难地看着她道:“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事,一定会打我板子的,小姐您可不能害我呀!”
“可------可我真想知道,外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了------”林秋芸一脸愁苦地拉着她的手,语气恳求地道:“小兰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可老爷那边------”
“出了事儿,我替你担着就是了。”心情一好转,林秋芸的脸上,也终于回复了几分血色。
“那------好吧。”小兰犹豫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不过我可是不敢再出去了,不然就是小姐您都护不了我,顶多只能找外院的人帮帮忙,出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