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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或是太过疲乏的缘故,阿芒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儿来,半晌平静下来,才把抽屉推回去。
一字一句地告诉颖娘:“这荒郊野外的,咱们且用不上这些。”又道:“这是你们父母留给你们的遗物,你千万收好,谁都不要给,也不要着了旁人的眼,哪怕是我和丫头也不行。日后待你们去了崇塘,就算不指着这些过日子,也能留个念想。”
虽是拒绝的话,可这其中的回护之意,颖娘还是能够听得出来的,但她还是缓缓摇头,又把抽屉往阿芒面前推了推。
他们用的上这些!
即便他们这几天来每天只吃两顿,一顿只吃半个馒头,可他们的干粮还是所剩无几了。
再加上时序已经入秋,熬过了眼前的秋老虎,天气就要一天更比一天凉,偏偏他们除了身上的这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单衣外,没有一件换洗衣裳,更别说铺盖……
这些都需要花钱。
而且颖娘还知道,大灾之后,不但会有大疫,因着物资缺乏,再有不法之人哄抬物价,物价腾贵也是铁律。物价短时间内下不来,或许他们要担心的不是有钱儿都没地儿花,而是不经花。
至于阿芒说的“哪怕他同丫头都不行……”,颖娘觉得他说的不对,他同丫头不是旁人,更不是坏人,他们和她们,是一起的……
丫头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他会错意了,颖娘并不是要把这抽屉银钱作为酬劳送给他们,而是要拿这些银钱出来开销。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又在颖娘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本是好事儿,只也这样的倔强,还是一样叫人挠头啊!
果真又挠了挠头,才帮腔道:“你听阿芒哥的罢,咱们是真用不上这些。”
就像阿芒所说的那样,这个妆匣以及这里头所有的物什,可以算是除了骨灰之外,苏二郎何娘子身为父母留给她们姐妹唯一的遗物了,是念想,也是他们今后生活的唯一来源,是能不动,就最好不动的。
而且不是他夸口,就算没有这些,凭他们两兄弟,也能护着她们姐妹抵达崇塘。
就像阿芒哥往日里说过的那样,是鸡都带着两只爪,是人都长着两只手。只要不怕出力,还顾不出个嘴来么!
心念一动,就像模像样地解释给她听:“你也知道,如今这年景,就连你们家的茶食号都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关张了,还能有甚的铺子是开门迎客的。咱们就算有钱,也没地儿花不是。何况财不露白,这你肯定知道,咱们虽不只是三岁的小娃娃,可也差不离,捧着金元宝走街串巷,怎的可能平安无事的。”
只前面一句话,饶是丫头自个儿都不十分相信,更别说被身为买卖人的何员外一手教养长大的颖娘了。
如今这年景是不好,可旱灾已经过去了,那些个在灾荒年景里支撑不住陆续关张的铺子,自然大多都会重新营业,日子总要过下去。就像自家的茶食号,若不是……说不得此时已经开张了。
只不过这后一句,倒确实不假。以他们当下的景况,确实有银子也不敢花,否则一不留神着了有心人的眼,说不得就得招祸了。
颖娘只是不会表达,不代表她不会动脑子。既是想明白了,就有些迟疑了。
阿芒看着就松了一口气,颖娘虽然不会说话,但知道聆听,这就已经很好了。不知道多少人会说话,却不会听人说话。
便趁热打铁地同她道:“我看这样,这银子还是你先收着,咱们甚的辰光要开销了,再管你要,你看好不好?”
颖娘想了想,就点了点头,果然将抽屉收了回去,也就没有看到阿芒有些复杂的目光。
阿芒这心里头,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其实早在头一遭拿到这个匣子的辰光,他就知道这里头除了金玉首饰之外,很可能还存有银钱。否则光是金玉首饰的话,就是摞满了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分量的。
现在看来,或许还要出乎他的意料。
自是替颖娘果娘姐妹感到庆幸的,有了这些金银细软,她们姐妹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可颖娘就这样想都没想的把银子交到他们手上,虽然只瞥了一眼,但光看那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大概其就能知道这抽屉银钱少说也得有上百两,足够他同丫头……找个地方置下房产,再做些小本买卖顺遂度日了。
他们大可以拿着这笔银子一走了之,根本不必冒这样大的风险送他们去崇塘。甚至于再歹毒一些,还可以把妆匣抢过来,再将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女孩卖给人牙子,反正人不知鬼不觉。
可不但苏二郎何娘子自始至终对他们深信不疑,不仅将仅存的这么一匣子细软交到了他们的手上,还将他们最宝贝的女儿托付给他们……现在就连这个小女孩都对他们言听计从、开诚相见……
但这个小女孩还好解释,不过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心险恶罢了。
可苏二郎同何娘子又是为了甚的。
到底是甚的,值得他们义无反顾的救下他们,哪怕以命换命,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怨无悔……
哪怕一丝也好,就算只有一丝丝的后悔也好……
阿芒陡然间心烦意乱,胸口闷闷的,好似千斤巨石压在了心头。
而丫头眼见颖娘收回了抽屉,还将妆匣上了锁,重新用包袱包裹好,这心里头自是欢喜的。
再加上阿芒终于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两分。
忽的心念一动,就比划着同颖娘道:“咱们之后还要一道上路,就跟一家人一样,要不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说着也不待颖娘表示,就已经自说自话地介绍道:“这是阿芒哥,今年十一岁,肖虎。我叫丫头,今年九岁,肖龙,老家雄州。”
说着又问颖娘:“我知道世叔世婶唤你颖娘,这是你胞妹,名叫果娘,对不对?”
颖娘将包袱摆同干粮水囊摆在一道,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瞬,攥着衣角,喃喃道:“我,我肖兔,今年十岁。妹妹肖鸡,今年四岁。”说着又指了指包袱,郑重道谢:“这个,多谢你们。”
颖娘酌字酌句说得非常慢,即便声音异常干涩喑哑,却也勉强能听清。
丫头同阿芒都听了个囫囵,还有小小的果娘,亦是不住地点头。
可别说丫头了,就连心头压着千斤巨石的阿芒都傻了眼。
猛地望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颖娘,又同丫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又不禁异口同声地道:“你会说话?”“你不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