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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若明走出病房,看到苏泽宇正站在门外慌张地张望着,满脸欲言又止。
言若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
说完,言若明转身离开了。
苏泽宇急得脱口而出:“言博士,停手吧!”
言若明顿了一下,说:“然后呢?”
苏泽宇呆住了,不明白言若明在说什么。
言若明说:“然后呢?任由丧尸变异?任由更多的人死掉?任由我么这一生永远沦陷在丧尸的恐慌中?”
苏泽宇说不出话来。
言若明说:“泽宇,黑暗已经降临太久了,我们必须结束它。”
苏泽宇无话可说。
他只是言若明是对的。
这个世界不该这样下去,每一个婴儿都不该在黑暗的恐惧中诞生。
可是……可是陈陌……
苏泽宇想,他到底做不到像言若明那样平静残忍。
他和陈陌是同学,是他唯一可以真实看见的回忆。
陈陌走了,他心里其实很高兴,他不想看见陈陌再被绑在实验台上受折磨。
哪怕……哪怕那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第二天,言若明带人去了那个爆炸的加油站。
那场爆炸对附近的丧尸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尸群都在有意无意地试图避开这个地方。
言若明下车查看了四周,一道车辙碾压着丧尸的尸液和破碎爆炸的杂物,向西北狂奔而去。
李哥沉默着倚在车门上,和言若明一起看向西北方的公路。
他看到言若明的表情渐渐古怪起来,于是问:“怎么了言博士,他们走远了?”
言若明收起眼底诡异的神情,淡淡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他们想躲着,一定已经去了其他城市。”
李哥说:“那就是没地儿找了?”
这样的世道里,那两个人如果有心要躲,就绝对不会再被人找到。
更何况,宋剑和陈陌都是在末世里生存能力极强的人。
言若明说:“李哥,你是医生吗?”
李哥说:“不是,我以前会给小流氓小混混们看看伤,没学过医。”
言若明说:“我们做医生的,一生都是在和疾病的战争中度过的。人类有无穷无尽的智慧,医学界会一件一件地解决所有病痛,从未有一种疾病,能战胜我们求生的欲望。这次也一样。”
李哥沉默了一会儿,说:“言博士,我没你那么崇高的责任感,我只是想活下去。”
言若明没有回答,他坐回车上,说:“走吧,回基地,我们需要更多人和武器。”
李哥说:“言博士,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言若明轻声说:“老城区是丧尸病毒爆发的起点,我只是不确定宋剑和陈陌现在是否还活着。”
李哥皱眉:“丧尸病毒不是从市中心开始爆发的吗?”
言若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解释了:“病毒有多个爆发点,我们这些年的资料统计显示,病毒在市中心是点状爆发,大约一平方公里中有三到五个感染者,然后逐步传染。可老城区却不是,老城区……一开始就是大规模爆发的。”
李哥陷入了沉思中。
他并不是真正的大夫,也不懂病毒的原理,他只是住在城市的小角落里,给那些打架受伤的混混们清理伤口或者卖点感冒药给附近的居民。
可他的直觉却不停地在提醒他,言若明有问题。
这个矜贵温柔总是扮演着救世主角色的博士,一定知道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内情。
想要研究疫苗,必须找到陈陌。
可现在的陈陌……还活着吗……
言若明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遥远的画面。
五年前,他刚刚建立言氏重大传染病防疫基金会的时候,他的老师曾给他看过的那些东西。
他早该去老城区查看了。
可哪里太危险,所有从老城区逃出来的人都告诉他们,老城区已经是地狱。
于是他一直待在地下研究所里,用仅存的一点资料不停实验着,妄图解开丧尸病毒的基因密码。
但现在,由不得他不去了。
陈陌害怕他,于是带着宋剑逃走了。
可他们逃走的方向,却是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言若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想,他一定是很焦急的。
于情,他担忧宋剑的安全。
于理,他舍不得陈陌这个绝佳的实验受体。
此时,高程市。
陈陌洗了澡,包裹着大毛巾趴在沙发上打哈欠,湿漉漉的头发把水滴在了皮革沙发上,像只小猫咪一样无意识地摇晃着湿漉漉的小脑袋。
宋剑用毛巾包裹住陈陌的脑袋,大力擦起来。
陈陌被他擦得呜呜叫,挣扎着爬起来,抢过毛巾自己擦。
宋剑噗嗤一笑,叼着烟坐在沙发边看小孩儿自己擦头发。
陈陌被宋剑笑得怪不好意思,低着头又神劲儿擦了两下,把自己的脸整个包裹在了大毛巾里。
他心里缓缓流淌着说不出的温暖。
原来他留恋的不是基地里丰衣足食的安稳,只要宋剑在,哪怕对着遍地的尸体朝不保夕,他也仍然觉得自己有了家。
老人拄着拐杖从房间一头慢慢走回来,说:“这房子后面有道门,有个小院子,你们想在这儿定下来的话,倒也是个好地方。”
陈陌眼巴巴地看着宋剑。
宋剑低头揉了揉陈陌的头:“想留下?”
陈陌低下了头。
宋剑坐在沙发上,问陈陌:“怎么了?”
陈陌犹豫了很久,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只有在我身上,才能研究出丧尸的疫苗吗……”
宋剑落在陈陌头上的大手僵住了。
他以为那些事都过去了。
他对陈陌的伤害,和他的后悔愧疚,都该过去了。
陈陌不是圣人,不愿意为了疫苗而牺牲自己,是谁都不能指责的事。于是他也不再提这件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让陈陌做一个普通人,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地在这个已经太过糟糕的世界里活下去。
宋剑是个不够细腻的人,他曾经察觉到陈陌这段时间有心事,却不曾想过,他的陌陌,那颗小脑瓜到底让思绪飞到了多远的地方。
老人看出两个年轻人有事情需要解决,于是叹着气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小卧室里休息去了。
宋剑低头看着陈陌,问:“陌陌,你说过你很疼,我不会再让你疼了。”
陈陌在沙发上蜷成了很小的一团。
宋剑俯身把那一团软乎乎的小东西抱进怀里,说:“陌陌……”
陈陌小声说:“很疼……宋剑……就是很疼……”
宋剑说:“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再回去了。”
陈陌窝在宋剑怀里,湿漉漉的头发搭在宋剑胸口上,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可是……可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不想做祭品,也不像做那样的英雄。
他只是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人,在拯救世界之前,他想自己活下去。
如果能奢望的更多一点,他想和他爱的人一起活下去。
可那些变异的蜘蛛丧尸让他害怕了。
如果他继续逃跑,如果他不肯坐救世主,这个世界是不是会被彻底毁掉?
他的逃避,真的会导致人类被彻底毁灭掉吗……
陈陌轻轻扯着宋剑的衣角,就像他刚刚被宋剑捡回去的时候那样,茫然无措地依赖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宋剑说:“陌陌,会有别的办法的。”
陈陌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宋剑也不知道。
甚至言若明也不知道。
世纪末日面前,人类的力量就像渺小的蝼蚁,拼命对抗着命运,却也不知道折断手臂之后能不能重获一方天地。
他们只能一直试,一直试,哪怕把同伴作为祭品,也要死死抓住那一缕生的希望。
这一夜,陈陌和宋剑轮流守夜。
陈陌守前半夜,宋剑守后半夜。
这座小别墅上有个四面窗户的小阁楼,里面放了些杂物。
两人把杂物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守在上面观察四周的动静。
这里的丧尸很笨很呆,仍旧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在夜色中麻木地四处游荡。
陈陌趴在小阁楼里,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丧尸们的运动轨迹。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高程军区”四个字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地伫立着。
他的老家玖山县也有一个军营,有时候他爬到楼房最高的地方,会看到绿色迷彩的卡车拉着一车白菜和肉从后门开进去,送到炊事班里。
他七八岁的时候,那支部队被调走了,废弃的军营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半大孩子们都常常跑进去,寻找军营里落下的弹壳玩。
年少的孩子们都喜欢做英雄,他们不知道做英雄有多痛,只是单纯傻气地向往着千万人吾独往已的豪情壮志,想要做万众敬仰的英雄。
陈陌耳边又响起了言若明的话。
“做祭品,还是做英雄?”
陈陌闭上眼睛,轻颤着把言若明的话逐出脑海,专心为宋剑和老爷爷守好这一方一夜的安宁天地。
言若明回到基地,在老城区的那条街上圈出了一个圈:“这里有一家治烧伤的诊所。那天加油站的爆炸很严重,宋剑和陈陌一定会先去附近的诊所拿药。”
赵岩裹着绷带慢慢走过来,嘶哑着嗓音说:“言博士,我会把他们抓回来。”
言若明嘴角轻轻动了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岩说:“你现在的状况,最好哪里都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