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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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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一边站起来让枸杞帮她穿衣, 一边瞥了眼黄连说:“我尚在闺阁就做出与人苟合的丑事, 你以为这次回去,人家不会笑话我吗?再说,如今老侯爷去世还不满两年,霍家尚在大孝内,你让我穿鲜艳的大红大紫,是真的为我好呢……还是想害我啊?”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奴婢是真的为了小姐好。孝……奴婢一时糊涂,都忘了如今阖府还在孝期, 是奴婢的错。”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苏棠没理黄连, 直接问枸杞是否一切安排妥当。

    枸杞明白主子话中深意,郑重点头:“奴婢都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苏棠说,“今天是父亲寿辰,咱们早点回去,想他老人家也高兴。正好,我也挺长时间没见到他老人家了,早点回去恰好问个早安。”

    “是,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备车。”

    说是早点回去,但去荣安堂请了安, 回来吃了早点, 又亲自抱着小南瓜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后, 时间也不早了。当霍伯府马车停在苏宅两进小院子门口的时候,苏宅里里外外已经十分热闹了。

    候在门口迎接贵宾的小厮瞧见了霍伯府的马车,忙迎了上来:“大小姐,您来了。”

    苏棠跳下马车,站在门口略抬眸打量着苏宅。黑漆铜环的两扇小门,院墙不高,左邻右舍屋舍挨得十分近,拥挤得显得整条街的宅院设计都显得十分小气。

    难怪霍家的二夫人常在她面上说她小门小户出身呢,这的确是小门小户。虽然霍家如今权势地位都大不如前,但至少头上还顶着爵位呢,且陛下另赐的宅院,也在皇城之内。府上婆子丫鬟们说的是现在的宅院与以前的不能比,但也是大气磅礴的,再说,霍家怎么着也是皇亲国戚,太上皇宠爱的霍蕙太妃,正是霍太夫人的小姑子——她夫君霍令俨的姑奶奶。

    而这苏家,这些日子苏棠也从黄连嘴里了解到不少有关苏家的事情。她这便宜父亲苏异才,是润州人士,后科举考到了帝都来。

    元晖十三年的二甲进士,后为了进翰林院,又做庶吉士留院三年,三年后再试最终留院。之后,便一直呆在翰林院里混。她听说,如今她父亲已经做到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这个时代有句话,叫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想原主这个父亲这些年一直留在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指定心大着呢。难怪了,每回霍二夫人怼她的时候,都会讽刺她一句,说她父亲将来就是入内阁的命。

    一般文人都会有些清高,视金钱如粪土,想她这个父亲应该也是。

    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清高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了。

    “大小姐,您里头请吧,夫人等着您呢。”见苏棠似是看什么看呆了没反应,那小厮提醒一句。

    “好。”苏棠应了一声。

    小厮伸头朝外头望了望,问:“姑爷怎么没来?”

    苏棠丢了一句“他忙,没空”后,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感受过霍家宅院层层叠叠的大气后,再看苏家这巴掌点大的地方,苏棠还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今儿的客人不算多,但这么多人挤在这点地方,就显得拥挤又热闹。

    苏通苏大人在前院应酬同僚,突然瞧见长女,他脸色立即就变了。

    他都说了不给霍家下帖子不给霍家下帖子,怎么夫人就是不听,非得把这个丢脸的东西叫回来。当初丢脸都丢到孟国公府去了,他的这张脸,早没了。

    要说从小她也是在这里长大的,牡丹有的她都有,怎么姐妹俩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苏通正寻思着假装没看到长女,偏那边小厮喊着说:“老爷,大小姐回来了。瞧,给您带了不少贺礼呢。”

    苏通气得嘴巴歪了歪,这才虎着脸冲人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进去。而那边,苏通的几位同僚却是奉承道:“还是苏兄有福气啊,这长女如今可是霍伯府的伯夫人,又是陛下亲旨赐婚,当真给你长了脸。”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那霍家是皇亲国戚,这不等于苏兄你现在也是皇亲国戚?苏兄,往后飞黄腾达,可一定要带带兄弟我啊。”

    苏通皮笑肉不笑:“好说,好说。”

    苏棠进了内院,苏夫人袁氏正在堂屋招待女眷,苏棠过去后,意思着冲一众夫人打了招呼。

    苏夫人坐着没动,只是嘴角不动声色挑了下,眸子里有笑意,却是透着算计的冷笑。小丫鬟立即搬了椅子来,苏棠才坐下,便听上头苏夫人问:“棠儿,你这才坐完月子,身子可好些了?”

    关切的声音又温又柔,不知道的,谁不道她这后娘一句好啊。

    但是苏棠心里却明白,这位不算多老却也不算年轻的苏夫人,到底有多恶毒虚伪。

    苏棠陪着她演,笑着道:“已经好多了。”

    又说:“伯府里太夫人老夫人都对我很好,什么好的东西都拿来给我吃。您瞧,我这气色是不是很好?”

    苏夫人面上虽笑着,但是脸上笑容却十分僵硬,似是没猜到苏棠会用这样的语气回话一样。

    在苏夫人的计划中,此番叫她回来,并不是为了老爷贺寿,而是想叫她出丑丢人的。她越是丢人犯错做了丑事,就越是能体现她亲生闺女牡丹的温顺乖巧善解人意。

    苏棠在月子里,苏夫人假模假样去探过两回。其实探病倒是假的,准确来说,她是想看看那死丫头身子如何,到底能不能撑过去。

    结果前后去了两回,死丫头不但没有因为生产落下什么病根,反倒是越过越精神。后来彻底知道她算是逃过了这一劫后,也就没再去,省得去看到她活蹦乱跳的,苏夫人就闹心。

    天知道苏夫人心里到底有多恨她,她自己做了丑事坏了门风,结果陛下一道圣旨将她赐婚给了霍家……她倒是好了,屁事没有,可她的亲闺女牡丹呢?

    正是因为她,牡丹如今都不敢出门去。

    她们是姐妹,她不检点,牡丹就算再好,可那些名门夫人怎么想?

    她自己犯贱,却是将自己妹妹推进了万丈深渊。若牡丹婚事真因此受阻,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

    她怎么没死,怎么还活得这样好……老天真是瞎了眼睛。

    苏夫人稍稍调节了下自己心情,才又问:“姑爷今儿来了没有?”

    苏棠:“伯爷不得空,所以今儿没来。不过,伯爷特意叮嘱了我,让我千万要代他给父亲拜寿。另外,礼物也是伯爷选的,希望父亲能够喜欢。”

    苏夫人目光在苏棠面上胶着了会儿,内心一时疑云四起,但嘴上却说:“真是可惜了,昨儿晚上,你父亲还念叨着说想你们小夫妻呢。原想着,今儿姑爷能陪他小酌几杯,哪成想,姑爷这么忙。”

    苏棠抿嘴笑了下,打嘴仗她没怕过。

    “父亲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的,伯爷军务在身,那是替陛下办事。若是父亲在意了,岂不是与陛下不对付?万一传出去了,知道的只会觉得父亲看重伯爷,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有逆反之心呢。”

    “你胡说什么!”苏夫人被苏棠神来一笔惊得立即拍案而起,但很快反应过来失态后,又缓缓坐了回去,僵着表情笑,“你言重了,你父亲对陛下那是再敬重不过。男人嘛,可不就该忙些么,忙说明有本事有出息。”

    “姑爷……”苏夫人笑着,“再怎么着,也是手下管着十几二十个兵的兵头。虽说是看守城门的,但到底是吃皇家饭的啊,说出去,也不丢人。”

    苏棠道:“自然不丢人,不偷不抢,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差事,怎么会丢人?伯爷或许如今瞧着有些许落魄,但曾经也是跟随老侯爷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少年英雄,他风光的英雄事迹,想必在坐的夫人们都听说过。”

    “是啊是啊,听过……自然知道些。”众夫人们笑着点头。

    苏夫人却抽了帕子抹眼泪,竟然哭起来:“棠儿,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如今嫁了高门又觅得良婿,还生了个儿子,如今可以说日子好过得不得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可是叫你害惨了。”

    霍家这一年多来,经历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姑嫂几个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过话了。所以,借着这回霍小爷百岁酒之际,太夫人发了话,好歹一家人聚着吃顿饭,也算是意思着给小辈庆个生。

    老太爷早不在了,霍老爷也在一年多前战死在了沙场上,霍家如今便只太夫人说了算。

    霍家虽然由一等侯爵变成了如今的三等伯爵,但陛下至少是念着太上皇与蕙太妃的面子,到底是给霍家留了最后一点颜面。赐封铭恩伯爵,也是希望他们霍家可以铭记皇恩、继续为朝廷效力吧。

    既是如此,那定当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霍家已经颓靡够久的了,实则不该再继续消沉下去,总得添一些生气。

    这回霍小爷百岁酒,太夫人特意将老夫人叫了过去,叮嘱她百岁宴这日吩咐大厨房多做几个菜。再提前给小曾孙外祖苏家下个帖子,请苏老爷苏夫人这日也来吃顿便饭。

    只是太夫人没有想到,到了这日,苏家没来人,就打发了个小厮来送了份礼。

    霍二夫人素来与三夫人苏氏不对付,此番抓着这个把柄,少不得要挑事儿。

    “弟妹,这天都要黑了,怎么你娘家还不见人过来?”这霍二夫人一双三角眼,微微一眯,只剩一条缝,一脸看好戏的姿态,未等苏氏说话,她又一拍大腿兀自道,“想来也是,你在闺阁的时候做了那样败坏门风的丑事,我若是你的娘家人,也会觉得丢人。避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再过来。”

    “再说……”

    再说如今的霍家早不是当年先帝在位时的霍家了,没了权势地位,谁又还瞧得上。

    后面这些话二夫人倒是没说,怕是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心酸。

    大夫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端庄贤淑。二夫人说完,她眉眼跳了下,就怕苏氏与她对骂起来。

    “今天不逢苏大人休沐,擅自离守影响不好。苏家已经着人送了礼物来,诚意已经够了,你便少说两句。”大夫人说完,暗暗给二夫人使了个眼色。

    二夫人却偏不听大夫人的,又笑着说:“苏大人如今可是在翰林任职,将来可是要入内阁的。咱们霍家是什么,说好听了是皇亲国戚,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戴罪的人……”

    二夫人心直口快,“戴罪”两个字一说出来,便后悔了。

    她心虚的朝大夫人那里瞥了眼,转移话题说:“苏大人不来可以理解,怎么苏夫人也不来?”

    “我也不是她的亲闺女,又如二嫂说的,做出过那样的丑事儿……她不来,也是人之常情。”苏氏倒没如往常一样与二夫人吵,反而颇为礼貌友好的冲她眯眼笑了下。

    二夫人似是没料到苏氏会这般,突然间懵住,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大夫人没在意二夫人说的话,倒是笑起来,目光柔柔看着苏氏说:“三弟妹自从生了笙哥儿,性子好像软了不少。这到底是做母亲的人了啊,总归不一样。”

    其实倒不是这三夫人改了性子,而是如今坐在这里陪着她们说话的人,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三夫人了。

    原来的三夫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欠了口气一命呜呼了。等孩子生下来后,壳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壳子,但是芯子已经换成了现在的苏棠。

    莫名其妙穿越,而且一穿过来就在生孩子,她那么怕疼的人平时连打针都不敢打的,结果却吃了那些苦,可真是委屈极了。

    这老天爷好似故意与她作对似的,知道她立志不婚不育只愿做一辈子的小仙女,结果……现在不但结了婚生了孩子,而且竟然还是跟一个古代人结婚……苏棠起初过来的那一两个月,其实是崩溃的。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梦醒了后,她还是那个吃喝不愁快乐自由且事业小有成就的小老板。

    什么时候想出去玩儿了,直接订张机票飞过去。不想应酬的时候,她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不出门。

    单身多好啊,为什么非要结婚生孩子?

    想她不过也才二十八岁,正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潇洒自在享受生活,非得过那种按部就班的日子呢?研究生在读的时候,她妈就急吼吼给她介绍对象,各种大小型相亲大会,必然会有她妈的身影。

    家里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每逢谁结婚,她妈都得把她揪过去。然后也不顾人家是不是愿意,非得让新娘子必须将捧花扔给她。

    这些年来,她都不知道接了多少束的捧花了。

    以前她母上大人虽然着急,但没到崩溃的地步。直到听说连九八年出生的堂弟都要订婚了,老人家忽然一个人关起门来大哭一场。

    她被父上电话急吼吼叫回去的时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外地出差合同谈了一半都直接撂下了,立即买了票飞回去,结果却是老两口按着她脑袋要她必须答应一门亲事。

    说是九八年的孩子都订婚了,她就是老女人喽,还挑三拣四的呀。再挑下去,就成没人要的老姑娘喽。

    老姑娘怎么了?她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优雅的老姑娘。

    九八年……九八年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竟然也订婚?到法定婚龄了吗!

    九八年,小她八岁。结果,她现在的老公,就整整小她八岁。

    跟一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小屁孩儿过日子,能过出什么花儿来?虽然穿过来也有三个月零几天了,不过,她连正眼也没瞧过自己那夫君一眼。

    一来是飞来横祸穿到这鸟不拉屎的古代来,心情不好脾气大,不高兴搭理谁。二来,她那便宜夫君也鲜少来后院看他们母子。

    这些日子来,从丫鬟婆子们的闲言碎语中,她也差不多知道了些。这苏氏并非霍伯爷的心仪之人,不过是耍着肮脏手段算计来的。

    亏她命好,算计的时候霍家正遭逢大难,权势大不如前,恁不死她。否则的话,凭着霍家以前的权势地位,能抬她进府做小妾,就算大发慈悲了。

    可霍家就算不如从前了,到底也还是勋贵人家。呆在这样的人家过日子,至少吃穿不愁的。

    她那便宜夫君似乎也谋了个差事,从小小兵头做起。他年轻,不愁将来没有大造化。

    本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吧,就这样安安静静过着小日子,似乎也不做。可她到底低估了老天爷的恶作剧能力。

    她并没有穿越到历史上的某个朝代,而是穿越到了一本架空的小说里。而如今的夫君霍伯爷霍令俨,正是书里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渐渐被黑化掉的终极大反派。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她必须离他越远越好。

    之前不知道这事儿,所以也没怎么正经搭理过他。如今回过味儿来了,情况自然不一样。

    所以,就算霍二夫人再怎么挑衅闹事儿,苏棠也不搭理她。她志不在吵架,她志在离开霍家。

    “是啊,自从生了小南瓜后,我自己都觉得脾气软了不少。如今有了孩子,只觉得他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什么都无所谓。”苏棠只是随便接着大夫人的话说了这么几句,却未想到,这大夫人是个没了老公又没孩子的。

    见大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哀伤,苏棠立即转了话题问:“枸杞,你去前头瞧瞧,伯爷回来没有。”

    一听这话,大夫人二夫人都站了起来告辞。二夫人起身后直接拂袖而去,大夫人则说:“你与小叔好好说说话,难得他今儿歇在家里,你们一家三口好好一处呆着,我便不打搅了。”

    “幸姑,走了。”

    “诶!”幸姑应了一声,这才舍得将侄儿递给奶娘抱,她俏皮冲苏棠眨眨眼,便跟着大夫人走了。

    等人都走了屋里静下来后,苏棠这才长呼一口气,仰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

    正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说的话,便听枸杞说:“夫人,伯爷回来了。”

    枸杞话音才落,苏棠便立即歪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一身素色衣袍的男人正跨过门槛走过来。这是苏棠第一次正经打量这个男人,倒是比她想象中老成稳重许多。

    想来也是,这古代的二十岁跟她那个年代的二十岁,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平时只管着后宅的事情,前院的事儿,一应都是麻烦姐姐的。伯爷倚仗姐姐,给你权势,这也是应当应分的。”

    青屏只是看着苏棠,目光看似平和,其实眸底早已暗藏汹涌。给不给名分是她和爷之间的事情,何曾轮到她来说话了。

    不过青屏是打小便在霍家做丫鬟的,霍家教她规矩礼仪,也教她读书识字。纵然此刻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冲动到做出错事来的地步。

    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不得爷的心,至少头上也顶着伯夫人的名号。而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有资格争论。

    所以,不论苏棠说什么,青屏只是听着,并未插一句嘴。但是等苏棠说完了,她还是那一句话,爷的吩咐,她做奴才的不敢违抗。

    苏棠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丫头实在难对付。她不怕嚣张跋扈的,比如二夫人那样的,但却觉得这种表面不动声色能忍的人,是个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