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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男子向李丰拱手行礼,大声说道:“学生牛俈侓见过府君!”
牛哭卢?冯梓真的不知道这人名字该是怎么写的。
不过李丰明显比冯梓识字多。他说:“牛俈侓,你且将如何发现粹宝阁牌匾有误,再细说一遍。”
“是,府君!”牛俈侓看也不看冯梓一眼,说。“学生今日应邀前去西市忆湘楼吃酒。学生平日极少去西市,待得经过粹宝阁时想起其牌匾乃圣上亲笔。”他说着向北拱手,面上一片的崇敬。“便不由心生向慕,停下细细临摹。”
他说到这,声音陡然提高说:“圣上所书,当真是犹如行水流云,教学生沉醉不已。又见牌匾中尚有几个小字,便一并临摹。结果学生却发现不妥。‘隆’明显缺笔。一开始,学生心想,莫非是圣上的新写法。”
他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味有似乎是在沉思。李丰正不耐烦时,他又猛然高声说:“学生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想到,这定然不是圣上手笔。那字乃是正楷,圣上如何会出现如此错漏。学生心想着,其他人定然也发现此处错漏,然而如同学生开始时那般想法,以为那是圣上所书,便觉得有错也不敢明言。
然,学生心知那圣上绝不会出现那等错误。定然是粹宝阁制作牌匾时出错。学生见粹宝阁不过小小商铺,能得圣上青睐赐字,是何等荣耀?那粹宝阁却罔顾圣上威严,当时心中激愤难当,便径直来州府衙门击鼓报案。”
冯梓这“牛哭卢”说得激昂顿挫,但演技实在是蹩脚,堪称造作。
不过其他人似乎和他看法不同。
李丰听他说完,又指着冯梓说:“那么牛俈侓,你可认识你身边这人?”
牛俈侓转身上下大量了一下冯梓,然后再度向李丰拱手说:“禀府君,这位兄台面生的紧。学生并未见过!”
李丰点头说:“如此,你先退下吧!”
冯梓一听李丰就这样让那“牛哭卢”走了,连忙说:“府君,这人既然是证人,可否让冯某亲自对质?”
李丰却说:“冯子瑕你先前可认得他?”
冯梓当然说不认识。
李丰似乎就等他这话。他一拍惊堂木,厉声说:“既然你与牛俈侓从未谋面,他与你无冤无仇,难道还会冤枉你不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他说着示意牛俈侓退下。又说。“你若是冥顽不灵,便莫要怪本府动刑了。”
冯梓一听,知道李丰是根本不容自己说话。他是民,对方是官。在这个年代,他就是再有理也无处说。
他正要说话,却听衙门外通传:“大齐长乐长公主到!”
冯梓一听,心里一松。他就算是受刑也是不可能认罪的。但是长公主在这关头来到,倒是免了他皮肉之苦。
李丰听到通传心里确实大惊,他抬头看向大堂正门,见到长乐身着长公主服款款走来。身后还带上了长公主仪仗。他连忙从案后转出相迎。
他对长乐这出,心里惊讶。之前长乐长公主在福州只以县公府夫人身份活动。县公府夫人虽然尊贵,却到底是妇人,他这个刺吏敬上三分就是了。
如今她竟然一水的长公主仪仗来到府衙,就是以长公主的身份而来。长公主的地位当然要远比县公夫人要尊贵的多,品阶也高得多。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下州刺吏,就是朝中相公当面见到也要行礼。长公主可是超品的。
他长揖到底,口中唱诺:“不知长公主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请长公主恕罪。”
长乐连手也没抬,说:“免!”她说话之间连脚步都没停顿。这是李丰的幕僚早已经知机搬上一个案几放在一侧。
长乐在案几后跪坐下,淡淡地说:“听闻粹宝阁对圣上亲书牌匾不敬,本公主本不愿干预本地政事,然而此事事关皇室尊严,本公主身为皇家中人,却也不得不来听一下到底是何缘由。”
李丰听她如此说,心中满是苦涩。这满天下两百余州,有哪个州如福州这般养着一个长公主?若是仅仅是一个长公主也便罢了,可偏偏这个长公主手里拿着一个经略府的兵权。
有这么一尊大佛在,他做事无不觉得碍手碍脚。
他强笑说:“殿下所言极是。”
长公主嘴角一直挂着笑,说:“那不知这案子,李刺吏审的如何了?”
李丰说:“禀殿下,本案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
冯梓这时不能不说话:“禀长公主,所谓的人证不过是伪证!”
李丰低声喝道:“冯梓,你乃疑犯,此时岂有你说话的份?”
冯梓冷笑说:“李刺吏找了个睁眼说瞎话之人来做证,要屈打成招却不许我自辩不成?”
“大胆冯子瑕!”李丰没想到冯梓在长乐长公主来之后,竟然敢如此说话。他顾不得长公主还在,暴喝说。“本府审案向来公正严明,何曾断过糊涂案?你公然污蔑朝廷命官,莫非是自觉得了圣上青眼便可目中法纪?”
冯梓依然冷笑说:“方才冯某要求与人证对质,李刺吏不许还要上刑逼供便是公正严明?若说冯某目无法纪,倒不如说李刺吏自以为是上高皇帝远,自己便是这福州地界的土皇帝了。”
李丰听了这话怒火攻心。
“你!”只是长公主在场,他也不敢对冯梓如何。
冯梓不管他,对长乐说道:“殿下可请人细查牌匾,当可查出其中不对。”他自信制作出来的牌匾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真的有了漏笔,其中肯定有问题。
长乐似乎也对李丰的怒火视而不见,问冯梓:“你口口声声说不对,那你说说有何不对?”
冯梓想了一下,说:“冯某想看看牌匾。”
李丰正要拒绝。却被长乐抢先说:“可!”
冯梓看到一旁放着的牌匾,凑近了看到那个“隆”字果然少了一笔。
他制作的牌匾刻的是凸纹,那一笔的地方和周围一样平整,而且都是黑漆,而那些字都是金漆。他仔细看了一下,几乎找不到痕迹。不过他是认定其中有问题的,他果然看到一些不同的地方。
他俯下身凑得极近。
长乐见他几乎趴在地上,既不雅观。她心里忍着笑,问:“冯先生可看出又和不对?”
冯梓站起身说:“敢请长公主找一位嗅觉灵敏之人来。”
长乐一听,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看冯梓的样子自信。便说:“乐云,你去嗅一下气味。”
这乐云是她的侍女,擅长药理,对气味很是敏感。
那侍女应了一声是。作为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当然不能像冯梓那般不雅。长公主的两个个侍卫将牌匾抬起。她在那个‘隆’字上只是嗅了一下便秀眉微皱。然后又在其他地方嗅了一下。
她回身向长公主说:“禀殿下。这‘隆’字,有新漆气味,较其他地方晚得多。当是这两日内新漆上去的。”
长公主听得这个答案,心里也似落下一块石头。她也不知是为何松了气,此时她也不去想。她对李丰说:“李刺吏,你对此以为如何?”
李丰脸上青红交加。他方才说自己公正严明,说案子证据确凿,结果一个侍女就查出其中不对,他堂堂一个刺吏又有什么话可说?
若非问话的是长公主,他定然要斥责“胡说八道”,然后将人驱逐出去,将冯梓来个屈打成招。
然而,这事没有如果。
特别是他看到他的那个幕僚也上前闻了一下,然后皱眉对他点头。他便是不顾身份强词夺理也没底气。
但是,此时他又如何能轻易对冯梓认输?
他将人证拉出来说:“便是那字是新漆,也有可能是粹宝阁中人对圣上心怀不满故意毁坏圣上起书牌匾。”
“如此说来粹宝阁还是有嫌疑?”长乐看他这时还非要拿李钰赐的牌匾做耗,分明是对皇室没有半点尊重之心,她心中不满已是到了顶点。
李丰如何不知如今已经是恶了长乐。不过他自持自己出身豪门,平日背地里连皇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时虽说是长公主当面,他内心也是不惧的:“方才殿下侍女也说道,这漆那是两日内新上的。而冯子瑕却是昨日到福州。两者未尝没关联!”
“李刺吏的公正言明,便是‘未尝没关联’?”冯梓不再理他,只对长公主拱手说道。“请长公主传召那牛俈侓。此案疑犯定与其人有关,只需严查定能找到真正蔑视圣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