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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老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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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赶的慢,又不像去时那般着急,终于在辰时末进了村。

    见着的人纷纷来蒋家问东问西,若香下了车,唇边含着笑一一谢过,眼中却带了泪。

    “谢谢各位叔婶,多亏了大家帮忙,我家大郎才能醒过来,托大家的福了!”

    众人见蒋大郎果真气色更甚以往,连忙道:

    “都是你家的福气,你们两口子多少年都勤勤恳恳苦做苦累的,从来不做亏心的事,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

    “有些人家不干好事,总有一天遭报应。你和大郎这样的心肠,谁不称赞的?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大郎心善,你也热心,真是菩萨保佑啊!”

    “一早赶路饿了吧?快来大娘家,还剩了几碗稀饭,带孩子们来吃。”

    蒋南秋亦跑下来,扬着脸笑嘻嘻地和学堂里的小伙伴厮闹。

    “你爹果真要好了吗?”

    “那当然,我跟你说,江陵城有个江先生,医术可了得了,我爹就是他治好的!他说能好就一定能好!

    我还在他家里看到好多题额,都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一类,我还见着他有一个大箱子,里头装了很多细针,我姐姐说,那叫‘金针之术’,能起死回生的!”

    “哇!这么厉害?那我以后也要做有金针的大夫!”

    “那等你爹好了,你是不是又能和我们一起去上学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学堂里,夫子成天都生气,说我们顽劣不堪不成大器,你这个大器快去给夫子消消火吧!”

    蒋佳月听的忍俊不禁,也不说什么,只赶忙进了屋子收拾床褥。

    众人搭着手,一齐将蒋大郎抬了进去,轻轻放在床上。

    蒋佳月便出了屋子,打算去烧些热水,却看见一人正鬼头鬼脑地在院门处张望,一见她出来,又连忙缩了回去。

    “哼!”蒋佳月冷哼一声,也不去理会,径直去了灶房。

    她才不相信秀才娘子是来关心自家的,八成是担心爹爹被他家气出个好歹来,要担风险、受人唾弃罢了!

    又或者是怕爹爹好起来,自家有了主心骨,不会轻放了他家。

    毕竟蒋大郎人高马大的,虽然端厚,却也不是任人欺负不敢吭声的主。

    她听张寄以往在耳边聒噪过,说是等他到了年纪,家里就给他举孝廉的,若是因这件事被人诟病,十有八九就黄了。

    过了会子,若香说大夫嘱咐静养,众人这才慢慢散了去。

    蒋佳月端了盆热水,半句也懒得提秀才娘子的事,若香便接过去给蒋大郎擦洗。

    蒋大郎在牛车上醒了会子,却不大能说话,但瞧着精神头却好多了。

    只是到底身子亏了许久,最后握着蒋佳月的手,目光闪动着睡了过去。

    她知道当时爹爹想说什么。

    他想通了,为了张家气坏了自己,只能连累他们母子三人受苦,他说别担心,爹爹会好起来,再给你找个好婆家……

    蒋南秋趴在桌子上已经睡了过去,熬了两日,小小的人儿早便撑不住了。

    蒋佳月便抱起弟弟送到俩人的房里去睡,只觉得他怎么这么轻,个子骨架虽在,比着同龄的大胖他们,重量可是差的远了。

    她一手支着下颌,眼也不眨地看着蒋南秋。

    睫毛很长。

    她摸摸自己的睫毛,一扇一扇地,有些痒,也很长。

    他们姐弟俩长的像谁呢?眼睛像娘亲,鼻子像爹爹,个子也像爹爹。脸型各像各的,嘴唇嘛,则谁都不大像。

    真好啊!

    蒋佳月想着想着,困意渐渐涌上来,就那么撑着睡着了。

    若香伺候蒋大郎擦洗完了,去看时便是这一副景象。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觉得眼眶有些热,心里也堵的慌,一抽一抽地疼。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嗓子眼里的哽涩,轻手轻脚地走到蒋南秋的书架前。

    书架是蒋南秋进学那一年,蒋大郎进山寻了大半天的功夫找到的好木材,又请了村里好几个壮劳力帮着抬下山,送到木匠家中做成的,废了好几钱银子呢。

    “这木头结实,又防虫,够我儿子读到状元啦!”

    蒋大郎抹着脸上的汗,大笑着对村里人说。

    想到不久又能听到他那样爽朗轻快的声音,若香觉得体内有什么即将喷涌出来一般。

    她连忙背过身去,对着窗外。

    窗外种了一棵梨树,如今已长的极高了。

    蒋佳月出生那一年,蒋大郎非要砍,说这树意头不好,砍了重栽两棵杏树桃树,她硬拦着没让。

    “不兴这些个,倘若照你这么说,从此以后家家都不吃梨了?”

    蒋大郎听了,便摸着头嘿嘿傻笑。

    到底是留了下来,如今姐弟俩年年秋天都要摘梨吃的。

    等你醒了,我倒要问问你,这树意头好不好?再让你听听你儿子女儿说说,这梨甜不甜。如今咱们家不是好好儿地,再也不分开了。若香泪流满面地想。

    “娘?”

    她一时没压住哽咽,蒋佳月闻声醒了过来,走到窗边唤她。

    “风大,迷了眼。”

    “娘这叫喜极而泣。”蒋佳月上前推开根本没打开的窗户,回头笑嘻嘻地说道。

    “是是是,喜极而泣行了吧?就显你能。”

    若香擦了泪,走回书架前,从寥寥无几的书里头抽出一个木盒。

    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些薄纸,都是他们姐弟俩写的字,还有几张小像,是他们一家四口的。

    笔墨纸张矜贵,便是蒋南秋也很少用的,多是沾了水在桌上写写,以此练字温书。

    那些字画还是家里光景好的时候,蒋大郎宠孩子,说不写出来有什么用?蒋佳月也便夹在当中写写画画,也就那么几回罢了,事后若香便都收了起来。

    若香一张张看了下去,最底下躺着两张盖了红印的房契、地契。

    她将两张纸都抽了出来。

    “娘。”蒋佳月转过身来正瞧见,便道,“江先生不会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再说……”

    她以为若香是着急送地契给江家。

    再说为这事特意去江陵也太破费了,她想说“不如我去陆府的时候顺手带上”,却又打住了话头。

    “虽然不着急,总要送的,拿出来备着,谁要是进城,也好帮着带过去。”若香就道。

    他们村子虽然属于江和县北边,离江陵却更近,谁要是去置办个东西,大多是去府城。

    “再说,陆家的参钱也要给的。”她捏了捏房契。

    “娘,我……”蒋佳月听了,就吞吞吐吐地道,“我在陆四公子面前,许了去陆家做、做丫鬟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