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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回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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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戍时中,月影斜挂,星辉微洒,一心要闹洞房的顾滕睡地正酣,蒋佳月已经被人用一顶小轿抬了,从侧门绕送到棠锦轩。

    蒋佳月连侧室都算不上,自然也不用带什么嫁妆,唯有小群并初蓝陪着送到门口。

    陆长风那边则更简单些,只陆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席间陆老夫人说了几句,也就草草散了。

    瑞国公府的红绸等物,是为着陆长清娶妻所挂,红红火火十分喜庆,而景萃院里面,只寥寥挂了几条红绸,也不曾有其他的装扮。

    连个热闹凑趣的下人都没有。

    整个院子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儿人气,瞧着比往日倒还萧条了几分。

    蒋佳月是连盖头都没有的,等小群和初蓝走了,她便走到窗前,看着月光下寂然挂在树梢的红绸,透着蒙蒙而又惨淡的红光,夜风微动,红绸刮过初冬枝头仅剩的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地下那暗淡的影子便也随之动了几下。

    “夜空明月悬,飞萤入卷帘。”

    她想起曾经和蒋南秋一起摇头晃脑背诗的日子,一晃眼三四年便过去了。

    坐回原地,蒋佳月呆愣愣看着屋里的摆设,和江陵相似,又很不同。

    当初第一次跨进棠锦轩,只见里头的摆设虽不打眼,却沉淀着百年世家的奢贵,而瑞国公府呢?唯气派与贵重二字。

    她从一开始便告诫自己,江陵陆府不是她的归宿,终有一天她要和娘亲一般,从那里走出去。

    却没料到,一步跨进了这瑞国公府。

    但不论如何,爹爹救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蒋佳月以为自己会思绪翻涌,会焦虑不安,只是此时此刻,她心中却有着奇异的安宁,从午后便没进过食的脾胃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桌子上摆了不少吃食,多是点心,饿的狠了,她倒忘了唇上的口脂,挑了个喜欢的便吃起来。

    正吃着,陆长风已从楼氏他们的院子回了棠锦轩,刚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蒋佳月往嘴里塞东西的情形。

    倒是个心大的。

    这会儿只怕宫里都已经知道他纳了个叫“蒋佳月”的妾室,更不知多少人晚上该辗转反侧,她倒好,眼里只盯着他许诺的那些银钱,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都没耽误。

    分明是他逼迫的,但陆长风却无端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蒋佳月咽下去三四块糕点,胃里这才好受了些,方准备倒些茶水边喝边等,抬眼便看到陆长风从外头走进来,脸色还有些不好。

    该不是被陆华楠教训了吧?

    也是,被嘉庆公主三两句话一说,就要纳什么妾室,国公爷只怕会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还有陆老夫人,虽然她一心想补偿陆长风,但今日是她特特邀了许多人家来相看的时候,只怕心里也不快活。

    看来陆长风肯定是没吃好,这才心里有火……

    蒋佳月心里嘀咕,这可怨不着她,还不都是你自己个儿给挖的坑么?

    她抓紧时间最后又吃了一块梅花糕,这才站起身,冲三两步已经走进来的陆长风行了个礼,“四爷。”

    又乖乖倒了茶水奉过去。

    想赚银钱,先得伺候好了他,这是陆长风在小书房的原话儿。

    陆长风大马金刀地就坐下去,随意脱了外衣搁在几子上,手里接了茶,温热的很,便一口喝了。

    牛嚼牡丹……蒋佳月撇嘴。

    “去把脸洗了。”不料陆长风也不遑多让,张口就嘲讽道,“涂地跟鬼似的,想吓唬谁呢!”

    这话蒋佳月可不爱听了。

    还不是你成天招惹旁人,这才每次都报应在她身上?怪谁啊?

    吃饱了身上也有力气,蒋佳月便道:“四爷是在嫌弃夫人身边的丫鬟手艺太差吗?”

    陆长风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蒋佳月见他如此,本来脸上也难受,干脆去倒了热水,三两下洗个干净,想了想,连头上的发饰都一股脑儿拆下来,随意挽了个发髻顶着,把首饰仔细收好了,打算待会儿带回去。

    这可都是楼氏给她的。

    就是名儿不大好听,大户人家管这个,叫做“买妾之资”……

    不过想想这些东西,等她出去了便能转手卖不少银钱,也许比陆长风许诺的贴补都多,她心里便高兴起来。

    被脂粉糊了几个时辰,这会儿捯饬干净了,随意擦了把脸,感觉身子都松快了不少。

    也不知今儿见着的那些姑娘家,个个环佩玎珰的,头上身上俱是首饰,累不累人。

    将水倒了,她又重走到陆长风面前,有意叫他看一看,那些脂粉可不是她叫人往脸上不要钱似的裹。

    这还差不多。

    陆长风抬眼一看,只见眼前的女子素面朝天,肌肤水嫩,映着屋子里的烛光,十分清爽,比方才那副惨白惨白、唇边还沾了口脂的鬼样子好看多了。

    更有些像璇娘了……

    陆长风眸光暗了暗,倒想起他头一次见蒋佳月的情形。

    “四公子若是觉得空口无凭,小女愿意去陆府为婢,直到偿清了银钱为止。”她抬起头,面上全是坚毅。

    那一瞬,他是有些恍惚的。

    分明是差不多的话语,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但陆长风不傻,打小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只一个照面,便大致看出来了。

    收了收心思,便听得蒋佳月略有些忸怩地看着他。

    “有屁……”忽而想起她不是朱三等人,陆长风只好把话咽了下去,“什么事?”

    “那个……四爷,奴婢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合适啊?”

    身为一个妾室,是没有留房的资格的,得伺候好了就回自己的屋去。

    尤其是她作为一个假的妾室,更是如此。

    不料陆长风却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要回哪儿去?”

    回……当然是回我自己的屋啊!装什么傻!蒋佳月在心里吼了一句。

    嗯?等会儿。

    她看了看陆长风非常真挚的神色,既不像开玩笑,也不像不高兴,他是不是不知道啊?

    “四爷。”蒋佳月觉得自己应该给他灌输一下妻妾的区别,毕竟这涉及到她以后的切身利益。

    只是原本这理应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她觉得陆长风既然提出了条件,应该非常明白其中的界限,谁知他不懂这些宅门里头的弯弯绕,便有些难堪了。

    这话要怎么说?

    ——————————

    “四爷?”

    “嗯,说。”

    蒋佳月捏了捏手,“时辰不早了。”

    “所以你要回哪儿去?”

    “奴婢……妾身,妾身伺候您歇息后,就该回自己的屋子了。”

    陆长风眼神瞥过来。

    他上下打量蒋佳月两眼,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放心,爷对你没兴趣。”

    蒋佳月脸“腾”一下,连着颈脖耳朵尖都红了。

    屋子里好似突然热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心辩解,“四爷,作为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那个啥……”

    嗯?再等等?

    陆长风分明纳过妾室的!璇娘便是,难道还能不知道?

    他是故意要看她出糗吧?

    蒋佳月腰板顿时直起来,“四爷就不要拿人寻开心了。”

    陆长风满脸莫名。

    今儿是他纳妾的日子,叫人看见蒋佳月从屋子里出去,外头会怎么说?

    他……不行?

    想想便可笑。

    因而严肃道:“爷不喜欢开玩笑。”脸色已是有些沉了。

    谁喜欢开玩笑了,莫名其妙!蒋佳月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哪里知道男人家的心思,听他那般说,更是一头雾水。

    “四爷。”她也肃了肃脸色,显着十足的正经,以证明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身为妾室,是没有资格住在正房里的。”

    难道以前璇娘都住棠锦轩的吗?

    蒋佳月不敢问,但猜也知道在陆家,这是绝不可能的。所以是因为当时璇娘有了身孕,陆长风没想着把人放在正房,这会儿才不知道?

    陆长风闻言便是一愣,随后不自在地动了动放在桌上的手,要倒水喝。

    “咳咳,水凉了,去倒点热的过来。”

    蒋佳月伸手去拿茶壶,并不是很凉,但因知晓陆长风爱喝热的,便也没说什么,自去暖壶中添了热水。

    陆长风吃了口茶,见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显然还在等他回答。

    只好道:“伺候洗漱。”

    蒋佳月低低应了一声,出去喊了个婆子,打了两桶热水过来。

    那婆子进了屋子,瞧见蒋佳月已卸了妆容,便咧嘴笑起来,背了陆长风,殷勤道:“月姨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婆子立马就办。”

    蒋佳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脸更红了。

    怕不是这婆子瞧她发髻散乱,方才又有些脸红,这会儿还伺候陆长风洗漱,就以为她……她……

    只是她偏生有口不能辩,任由婆子误解,也不知明儿一早该传成什么样子……

    虽然早就料到这一遭是难免的,真被人当着面说出来,她还是不由心慌意乱,额上都快出汗了。

    又急又羞。

    好在陆长风及时进了净室,只一个眼神,那婆子连忙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蒋佳月红着脸,一声不吭地将衣裳搭在屏风上头,转身就要走。

    “不准回屋。”陆长风一行脱衣裳,一行说道。

    “知道了!”

    蒋佳月不耐烦地哼哼了一声。

    陆长风脸色就是一沉,“摆个臭脸给爷看哪!”

    蒋佳月想到那个婆子的眼神,都快羞哭出来了,一时又恨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为了银子竟同意了陆长风的提议,一时又气他事多,分明没事偏要抓着她不放。

    就不能让她出去一个人待着嘛!

    她再也不愿自称什么“妾身”,又怕说“我”陆长风更不高兴,没个完了,干脆道:“奴婢不敢。”

    怕他再说,赶紧添补上一句,“如今天凉,水冷的快,四爷还是快沐浴吧!”

    她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陆长风也好似习惯了,挥挥手让她出去,随手就脱了最后一身里衣扔在一旁,舒舒服服地泡澡去了。

    蒋佳月脚底下生风一般,紧赶慢赶,终在他赤裸了身子之前跑出了净室。

    真不害臊!

    方跑出去,脸上的红晕还未褪下去,外头却有人说话。

    “四爷,三爷叫奴婢送了东西过来。”

    蒋佳月顿时愣在那里。

    这会儿还来的,又说是陆长清吩咐的,怕不是小群说的绫罗吧?

    因了楼氏生产长女之时伤了身子,没养好又怀了陆长清,他生下来便有病症在身,身子一直不大好,就不爱出门走动,多待在屋子里读书写字,倒也养了个怜香惜玉的性子。

    与璟萃院不同,楼氏怕小厮笨手笨脚不会伺候,陆长清的院子里,都是丫鬟。

    他往常也爱和丫鬟们说笑,以此解闷,据说丫鬟的名字还都是亲自陆长清取的。

    这个绫罗,读书识字,也颇有才情,楼氏想着陆长清喜欢这些,就把人放过去,意思也很明显。

    偏这个绫罗,心思太灵巧,虽然得了陆长清的喜爱,常常教着吟诗作对的,但不知怎么却好似往璟萃院跑地更勤快了些。

    依着蒋佳月的想法,其实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楼氏这样的人儿,是断不会叫一个丫鬟伤了两个亲儿子的情分。

    也只这个绫罗还看不透,凭着陆长清的纵容,这时候竟还打着陆长清的旗号,跑到璟萃院来了……

    陆长清分明醉地不省人事,哪里还记得送劳什子东西给陆长风?

    若他果真醒了,更是万万不可能叫人过来的。

    这绫罗,也太心急了吧……

    蒋佳月看了看身后,陆长风还在里头洗漱,好似放她进来也不大合适。

    可是不应吧,绫罗还在外头敲门,嘴上说着:“三爷怕您今儿吃多了酒,特特叫奴婢连您的醒酒汤也一起熬了呢!”

    蒋佳月算了算时辰,敢情这一碗醒酒汤熬地够久的……

    “四爷,四爷?”

    绫罗还在坚持不懈地喊门,蒋佳月走到门边儿,手抬起又放下,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因她不知道绫罗是哪根筋不对,这时候过来,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来在陆长风跟前溜个眼熟的?

    还是,实在憋不住委屈,要来亲眼看看,再表白一番心意?

    就在蒋佳月再一次犹豫不定地抬起手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十分不悦的声音。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