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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我盘着腿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哼着不成调的歌,摇着小脑袋,认真摆弄着另一个相册,先是把重复的相片一一筛选出来,再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装进新买的相册。
苗文君看着我一副全神贯注、悠闲自在的样子,低头想了一想,从房间里抱着一垒相片走了出来,递给了我。
“谢谢妈妈。”我伸手捧了过来放在腿上,随意地左右翻动。突然,我眼前一亮,哪来的旧相片?我轻轻地拿起一张,棱角虽有些许翻卷,有些许发黄,并且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折痕,但这并不影响相片中人的美好青春一分一毫。
只见照片上一个妙龄女子不施粉黛端庄清秀,浅笑轻盈酒窝俏丽,娇柔腼腆如含羞草,正站在长势浓密的榕树下,午后,那暖暖的阳光丝丝缕缕地越过树梢的温柔手在悄悄移近,抚摸着她清润细腻的脸庞,而她,一双白嫩肥美的手柔柔地搭在胸前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上,一双美目秋水盈盈,似乎在向谁诉着衷情;一钩眉月宁静致远,春水弯弯似海深;一只俏鼻精巧别致,倒像是能工巧匠雕塑而成;一张樱桃小嘴红艳光洁,我相信,轻启朱唇、呵气如兰也不过如此吧。真是美人如花胜于花啊,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过于丰腴,但那一身米色棉质长裙仍然将那曼妙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均匀相称。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样的描写她应该是受之无愧吧?不知道古人看到了会不会也有同感呢?只是,这样的慈眉善目,更让我想起人神敬仰的观音菩萨。
记得很小的时候,因为我的体弱多病,妈妈便常常带着我到庙里烧香祈福,求来了平安符带在脖子上,还会拿回来一些淡黄色的水,味道是淡淡的甜,并不腻口,很喜欢饮尝。当然,后来知道这些所谓的能去邪消灾治病的神水,应该就是一些加了糖与色素的开水,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妈妈的爱意,心诚则灵,信则有,不信则无。或许就是这样,我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于是,我更加仔细地看着,只是越看越不对劲,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不禁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自己对它的描述,怎么这样的轮廓那么熟悉,像妈妈?而且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奥秘或是故事?
“妈妈,妈妈,快点过来。”我频频招手,急急地道,不解开这个谜我是誓不罢休。
“怎么啦?催魂似的,学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过,来了。”苗文君不紧不慢地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挨在了我的身边。
“妈妈,这是你吗?”我靠在苗文君身上,拈起刚才那张相片,伸到她的面前,有点坏坏的笑道。
“是我呀,没错。”苗文君不解地看着我,丫头,这会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都已经古怪一整天了,一会出神傻笑的,一会沉默寡言的,莫名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妈妈,嘻嘻,原来你年轻的时候还是个胖妞丫,虽然不像笨笨熊,但也可以与大笨象媲美了。”话音刚落,我便跑得远远的,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就连刚才放在我腿上的相片被撒了一地也不去管了。
“丫头,说什么呢,你别太小看你妈妈,在当年我还是全县的长跑冠军呢。”苗文君一看我没大没小的样子有些恼怒,伸手就要去抓我,不想却扑了个空,只好象征性地追着我跑了几圈,谁知道,两人你追我赶,我跑你逐,最后竟是玩得乐此不疲,直到妈妈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方才停了下来。
幸好我跑得快,要不,妈妈肯定饶不了我。我得意洋洋地想着,心中却泛起一阵难抑的心酸,我的父母亲,真的老了,老到,已经开始追不上我的脚步。
“君君,忆儿,你们小心,别摔着了。”哎呀,安迅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左劝一句右哄一句,奈何我们两人正玩得带劲、疯狂,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他的提醒和担心呢。
苗文君不得不停了下来,抚着心口,摆摆手,满脸无奈地看着安迅和我道:“看来妈妈真的老了,跑两步就心跳加快、头晕腿软的,以前进行5000米跑的时候,可都是发挥稳定、姿态优美的。你们看现在,哪里还有冠军的味道嘛,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又在胡说了,君君永远都是我们家的冠军,大功臣。”安迅端了一杯温热的茶走了过来,放在苗文君的手心上,轻轻地拨了一拨她额头凌乱的发丝,又扶了她坐下。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女儿还在看着呢,都是你不好,这下她就更瞧不起我了,就先放着吧,现在还不太想喝。”苗文君有点责怪地看了一眼安迅,略显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软绵绵的声音甜甜腻腻的,有一种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会沉迷的感觉。
安迅动了动嘴唇,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地按着苗文君的肩膀。
“妈妈,好样的。”我竖起拇指,冲着苗文君调皮地挑眉挤眼的,样子很是可爱,心中对苗文君自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要知道,我的体育成绩可是最不尽人意的,谁让我那么害怕运动呢,一上体育课,就躲得远远的,哎,要是有妈妈的百分之一就好了。
“丫头。”安迅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就你这嘴巴这么乖巧讨人喜欢,也不枉君君这么疼你了。忆儿,我的乖女儿。
月亮悄悄地出现在天空,和星星一起守候这静谧的夜晚。
苗文君在柔和的月光下,则是一脸的感动和得意,我的笑容纯真无邪,与婴儿一般无异,妈妈为了你,为了这份难得的纯真,就算多苦多累也是值得的,顿时觉得所有的疲劳都灰飞烟灭了。
“爸爸,你说妈妈是不是太小气了,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唔,不过,我看妈妈比那杨贵妃还杨贵妃,跑得动么,还冠军呢,不会是在蒙我和爸爸的吧?”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苗文君,现在的她瘦瘦的,好像一阵大风都能被吹走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曾经是长跑冠军,但又不敢说出口,怕惹她伤心,只好把疑惑的目光看向安迅,又看向苗文君,刚开始时还是抿着嘴在偷笑,感觉不甚过瘾,又用力地笑了一笑,结果竟变成了捧腹大笑。
“唉呀,我看这丫头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着,笑个不停。肯定是真的,爸爸可以作证。这些相片可都是妈妈的宝贝,怎么能轻易拿出来,让你看了过来笑话我,看来我猜的一点都有没错。”时隔多年,苗文君说起自己当年的风采,还是这么的骄傲和羞涩。因为就是那么矫健的步伐,俘虏了安迅的心,就是那么矫健的步伐,让她,得到终生的幸福。
“丫头,这回该让你失望了,妈妈确实是全县的长跑冠军,说起来我还是妈妈的超级粉丝呢。”安迅笑眯眯地道,温柔得像盛开在晚风中的百合花,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苗文君那美好的身影。
“妈妈,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妈妈,以后我帮你洗碗,还帮你拖地,好不好?”我看着苗文君日渐削瘦的脸,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般,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傻丫头,这怎么又关你的事了?知足吧,现在流行骨感美,又不是生在唐朝,又不是在养乳猪,长那么胖做什么,再说长胖了还得减肥,这不多此一举嘛。”苗文君轻轻伸手搂住我,满面春风笑开颜,茶虽凉心却很暖。
“妈妈。”我梨花带泪地靠着苗文君,贪婪地闻着她手上的味道。妈妈的手,终年都会有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她说那是家庭主妇的味道,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妈妈,我喜欢这种味道,它让我感到安心,它让我感到舒心,它还能让我准确无误地认出妈妈你来。妈妈,这是你的手,这双独一无二的手,与所有人的都是与众不同的。
“妈妈好讨厌,取笑我。”我一愣,听见苗文君正一字不漏地把自己中午说过的话念了出来,又看到她那漾满笑意、耐人寻味的目光,面上一红,才知道是被她捉弄了。
“傻丫头,你和哥哥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努力把功课做好,就可以让妈妈少操一点心了,哪里就要你洗碗、拖地了。”安迅笑着道。也许,父爱与母爱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静默的,后者是张扬的,但一样可以让我感到那深沉浓郁的亲情。而父亲对于母亲,看起来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拙于表达,但那份爱总是在平凡生活片段中自然而然地体现了出来,如橘子飘香,悠长深远。
“爸爸,忆儿知道了。”我点点头,终于破涕为笑了。
“好了,都来帮忙,我们一起把相片给装好了。”苗文君也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