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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寻抿嘴轻笑,也不多做解释,见身边那少年眼神迷离好似还沉浸在对千年雪参的匆匆一瞥中。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少年依旧微皱着眉头不见回身,只得拍了拍少年肩膀,笑道:“我现在有钱了,你需要抓什么药材尽管去挑去选……”
少年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正是目光坚定,冷声道:“我要挑的药材正是那千年雪参!你可愿意将那雪参割爱给我?”
云舒一直在旁听两人谈论,这时插口道:“你这小子,先前不说,此刻想必是信口胡说来讹钱的吧。”
项寻抬眉,玩味一笑,道:“那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少年样子倔强的很,虽面色早就被碳涂得黢黑,可那眼神却锐利的打紧,气势不弱,声色清朗,道:“我没钱,先前你可是亲口说的,我挑什么选什么,都是你来付账!此刻是要反悔不成?”
项寻靠着那柜台哈哈一笑,仔仔细细凝视他脸,心想这少年伶牙俐齿,既不惧上也不怕下,还能一眼认出那是千年雪参,定然不会是一般的小叫花子。“这话我是说过,不过你同样也说了,让我这个大乞丐不用怜悯你这个小乞丐。”
少年一怔,眼珠一转,心念这千年雪参价值昂贵,眼前男女应是贵胄落魄急需银两,如若不然,定不会将雪参这般贱卖,既然如此他想凭一句戏言就得到雪参显然是不可能。他环抱双臂,哼了一声,转过身子,道:“既然如此,你还要我挑个什么?”
这掌柜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环抱着个碎花包袱撵着步子走了出来。将包袱放在柜台上,笑道:“公子您来点点,足足二百两,一文不少。”
项寻连声道谢,瞧着是满心欢喜。他随手从中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垫了垫,其余也不查验便就将那包裹递给了云舒,将手中那锭银子递给少年,笑道:“这锭银子给你,至于买些什么,你便随意。”
掌柜瞧着这项寻对待一个不相识的小叫花子竟然这么慷慨大方,更加确信这是个五谷不分的败家子,心中虽是连声嘲笑可这嘴上却连连赞许,道:“真是大善人,大善人啊!小叫花子还不赶紧收好,这可是银元宝,以后就别来我店里偷鸡摸狗了!”
少年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确实是足斤足两的元宝,转过身反手便砸向了掌柜,大声道:“你道我穷,叫我小叫花子,今儿爷就用这银子砸你这个高贵的有钱人!”说罢不急不慌,大踏步子走出了药铺大门。
掌柜摸了摸额头,竟然被砸起了一个疙瘩,甚是疼痛,不禁大怒,绕出柜台作势便要去追打那少年。云舒在一旁听着那少年言语,本就十分赞同,瞧着这掌柜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忙抢上去拦住,道:“掌柜你何必和一个孩子这么计较。你脑袋上砸了个疙瘩,可却多了一锭银子,你这疙瘩很是值钱,砸的不亏!不亏!”
“姑娘说的是,瞧他是个孩子我也不和他计较,只是姑娘不知,他已经小偷小摸来过数十次了,虽说一次都未得逞,可这终日被这小子惦记着,心里也跟吃了蟑螂一样!”说着便将那锭银子收进了怀中。
项寻拱手道别,揽着云舒出了店门,掌柜还陪送到门外,连连嘱托若是再得了什么珍贵药材一定要想着他这个惠春堂。项、云二人是连连答应才可脱身。
得了银子,又身在热闹的市集,显然是女人采买大显身手的时候。她先是就近买了几个肉包子,分与项寻,毕竟吃饱有了力气才能真正采买血拼,不怕中途体力不支。
转身正瞧见药铺那少年就蹲在拐角处,嘴里叼着根杂草,环顾而望。她心念少年衣衫褴褛不管如何都算是个和她打过照面的可怜人。人就是如此,同是食不果腹谁也不会顾得上谁,有了闲钱就想着要去发发善心。她抢步过去,少年瞧她过来虽说心中一惊,倒也不躲闪,只是站起身子,靠着墙心想着她能做些什么。
云舒递过一个白面肉包子,笑道:“给你!先吃饱了肚子,再想其他。”
少年轻哼一笑,接过包子,倒真是连声道谢,可还未待云舒转身离开,他便将那肉包子随手丢给道路对面的一只癞皮小狗,那小狗自然扑上来大口咀嚼,少年蹲下来冲着那狗,嘱咐似的念道着:“瞧着你怪可怜的,有了点东西便想着打发你,施舍好心,也不管你需要不需要,反正自己做了活菩萨!你这小赖皮杂碎,吃饱了肚子别谢我,这身边站着的漂亮姐姐,才是你的施舍恩人。”
这话里话外全是埋汰云舒的,她自然听得出来,可又显然不能反驳,只得撇了撇嘴走了回去。项寻瞧着她一脸无奈的样子,暗暗好笑,向她走去,道:“银子他都不要又怎么会要你一个肉包子,那小子有的是骨气。”云舒笑道:“我难得发次善心,竟还发不出去,果然是个天生做恶人的材料。”项寻嘘了一口长气,揽过她,眉目一转,笑道:“求姑娘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这没媳妇的人吧!”云舒一怔,没好气的笑道:“我决定在这恶人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啦!”说罢矮身一躲,脱离了他的怀抱,蹦蹦跳跳好不欢乐。
项寻无奈又是一声叹息,快步追上她,二人并肩前行,先去成衣铺子换了舒适的衣裳,又去首饰行给云舒补了几件打扮的物件,胭脂铺子,茶点铺子自然也是必去的地方。这行行走走挑挑拣拣了大半日,已是日上三竿时候不早了,二人挑了间客栈正准备入住,可云舒一侧头,见那有骨气的少年遥遥跟在后面,瞧见她回眸相望,还埋过头去试图躲避,云舒心中不觉有些奇怪,可也不去细想,假装没瞧见,只是向项寻絮絮相询,东拉西扯,格格娇笑。
二人挑了间窗子临街的房间,临街的屋子难眠吵杂,来往住客多数会刻意避免入住这样的房间,今天却有人点名要这间房子,店家还甚是欣喜,不但减少了些店钱,还多送了两碟小菜。
项寻坐在窗子旁,颇为惬意的喝着酒,望着楼下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人群中自然有个身影逃不过他的眼睛。那少年似觉寒冷,缩了缩头颈,时而抬头瞧着他们的窗户,与他眼神相交也不再躲闪。可项寻就这么坐着,望着,也不知望了多久,期间与云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多数是关于今日采买的事情。
云舒托着一盒果子蜜饯绕到他对面坐下,她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见项寻一边把盏饮酒一边笑意慢慢的瞧着街道,自然也知道他瞧的什么,笑道:“你再瞧下去,饭菜也冷了,那小子也不会上来。”
项寻一笑,道:“你怎知他不会上来?”
云舒摇摇头,道“你见过哪家客栈招呼身无分文衣衫褴褛的乞儿入住过?就算是发了天大的善心,最多也是招呼到后院柴房,赏两口残羹剩菜而已,更何况那小子脾气倔,银子包子都不要,怎么可能受什么施舍?”
“你现在去招呼他上来,他一定跟你上来!”这话项寻说得颇为自信,让云舒摸不到头脑,正在思索,却听他长声一叹,忙问道:“你又怎么了?”
项寻摇了摇头,一副遗憾万分的样子,道:“那小子在楼下等了多时,见我们都不曾下去请他,此刻已经没了耐心离开了。”
云舒忙俯身望去,确实瞧不见少年身影,轻声叹道:“那孩子总觉得奇怪的很。”转而回过身子,冲着项寻笑道:“奇怪又如何,与我们也没什么干系,咱们也处在落难之时,还是少管别人闲事,何况对方还不知情。”
项寻打趣道:“女扮男装的人,自然是奇怪一些。”
“那小乞丐是女孩子?你怎么知道?”云舒一惊,脱口而出。
项寻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干笑不语。云舒瞧着他这反应也猜了个七八分,耐不住性子急声呵斥道:“你直接说吧,我不生气!”
项寻挠了挠耳朵,柔声道:“在药店我递给她银子的时候,故意握了下她的手,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她虽说脸上满是煤黑,但颈后肤色却是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定然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无疑。”
云舒心中一沉,想起自己也是一个女子独身在外,好在身边有个项寻,如若不然真真是遭灾遭难,无人相助。“一个弱女子,乔装打扮又身无分文,还到药店去抓药,想必是有大的苦难,咱们当时真应该帮她一帮的。”
“你这又开始发起菩萨心肠了!看样子你是做不了恶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瞧着她绝不像受伤生病的样子,她又有闲心守着可悲的傲骨,定然生病受伤的也不会是她的亲人朋友,她的目的不过是咱们的千年雪参。药店老板无意中也说到过,那姑娘可是经常去小偷小摸的。”
云舒一惊,问道:“你的意思是……她是个贪财的孩子?”
“你若贪财会选药铺下手吗?珠宝当铺哪个不比药材实际,更何况药材若想换得银两,必须寻人转卖脱手,而无妄山就此一家药材铺,无妄山之外又是茫茫水域,出去一趟再回来本也是麻烦的很,如此一来她怎么销赃?你别忘了,真正贪财的人是一个铜板也不会放过,我那可是一锭元宝,她连看都不看。”
她呆呆出神,静了半晌,柔声问道:“那兴许是个专偷药材的败类,然后用一些药材……去……去练什么邪功?”
一听这话,项寻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邪功的,我瞧着她完全没有功夫底子。不过我们不必着急,千年雪参既然被她看中了,她就还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