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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二年九月一日,凌晨三时。
北京郊外,暮色深沉。不起眼的私人俱乐部,若周边商铺一般,没有丝毫光亮射出,静默一片。唯有空气微拂,偶尔吹响树梢。
夜色掩护下,一辆黑色越野车在一片寂静中驶到门前,悄无声息地进入俱乐部地下车场。
此处是鹫塔,禁毒局在城郊的秘密基地。
雷闫脸色阴沉地推开车门,来到一扇紧闭的铁门前站定。不消一秒,系统识别来人身份,沉重的铁门大开,长达十米的地下通道在雷闫身前显露,惨白的照灯在头顶射下,将通道照得透亮,而雷闫的脸色愈发低沉。
“雷处。”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监视卫星地图的警员起身,冲雷闫点头示意。
雷闫疾步来到大厅中央站定,正对满墙荧幕:“情况如何?”
“边境方面闪电突击队已经出发,正在搜寻猎鹫的下落。撤退信号已成功发送,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收到其余人撤退成功的信号。”警员简明扼要地解释当前情况。
雷闫目光如炬,眼神死死锁定在边境线上闪烁的红点,汗珠渐渐在额头凝结,心中万分祈祷闪电突击队能够抢先一步,就一步,救下猎鹫。
“老马,挺住啊!”
......
缅甸,勐拉周边丛林。
一道墨色身影正在飞速前行,肩头不断向外渗血,浸染了墨色衣衫,凝成深邃的黑色,唯有月色穿过树丛落下时能够窥见一二。
马佑山侧头迅速瞥了一眼肩头,贯穿伤,没有伤到动脉筋骨。
弯腰钻过横亘的树枝,左膝骤然一软,身子失衡向前扑去。瞧准身前空地,马佑山在空中最大程度蜷起身体,未伤的肩背落地,翻滚一圈后摔在树根下,勉强维持住平衡。
瞥了眼身后渐起的火光,马佑山心中不断下沉。距离他发出信号已经过去近半个小时,不知道其他暗线上的人是否及时撤离。
刀锋反转,衣摆被撕下长条,紧紧地绑在左膝上,止住血流之势。抬手不经意的抹去额头因疼痛冒出的虚汗,马佑山辨认方向,再一次迈出沉稳的步伐,速度身法全然没有受到腿伤影响。
“这边。”领头追击的男人站在马佑山短暂包扎之处,指尖抹过地上残留的血迹,起身指向马佑山消失的方向。
急速狂奔消耗大量体力,加速血液流失,马佑山渐渐感受到四肢发凉,寂静的夜里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踏在土地上的脚步开始虚浮,原本清晰的大脑变得迟钝。不行,不能死在这里,还有很重要的信息,必须带回局里。马佑山猛地咬下舌尖,意志骤然清醒,舌尖的痛楚化作一剂兴奋剂注入,多添两分力气。
“嗒。”枪栓拉动的声响在正前方响起,马佑山背后陡然一惊,汗毛瞬间竖起。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难道今天真的出不去了?
“谁?”低沉的男声传来,与身后的缅甸语不同,身前隐在黑暗中的男人说的是中文。
眼前天旋地转,马佑山的意识已经来到昏迷的临界线。用尽最后一丝意志,马佑山回道:“猎鹫归塔。”说完身子便晃了晃,作势要倒下。
听清马佑山的回答,带领小队前来接应的小队长喜出望外,打下手势,示意离马佑山最近的队员快速上前,将马佑山接应进他们的保护圈。
按下通讯,队长沉声道:“鹫塔鹫塔,这里是闪电一小队,已经成功接应猎鹫,准备撤离。”
“砰……砰”
黑暗中枪口火光隐现,子弹扑面射来。
上前接应马佑山的队员眼睁睁看着一枚子弹从马佑山右胸穿过,从位置来看怕是伤到肺叶。瞬间从原地跃出,搂住马佑山,不让他跌倒在地。
战场打破静默,队长紧握手中突击步枪,耳麦中下达指令:“打。”
特战小队装备齐全,火力压制下很快便取得战场优势。队长瞥向躺在一旁,正在接受战场急救的马佑山,心中突然感慨对方的年纪。他来时只知道自己奉命前来接应一名卧底,代号猎鹫。双方接头暗号为:“猎鹫归塔。”
他没料到,这个引得整个突击队紧急出动全线搜索的男人,不过瞧上去才三十二三的年岁,模样虽算不得极为俊朗,但也看得过眼。不过胸部贯穿伤,再加上失血过多,马佑山能不能活下来就两说了。
“队长,直升机到了。”
“你们俩送他上机,其余人跟我来。”队长瞧了瞧对方愈发集结的队伍,冷笑一声,开始执行下一步命令。居然敢窜到边境线上来动枪,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
战场通讯在双方交火的一瞬间便已打开,雷闫听清马佑山的伤势后,心瞬间悬了起来。
一枪贯穿肺部,左膝粉碎,肩头还有一处贯穿伤。他上过战场,知道这样的伤势意味着什么。
“通知云南方面,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下猎鹫。”雷闫左右徘徊一圈,恢复平静道。
“是。”
“继续检测其他信号,有人回复第一时间通知我。”
雷闫平静地扫过大屏幕上正在向军区总院移动的红点,旋即扭头离开。
……
七日过去,马佑山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轻幅的呼吸便引来胸前剧痛。
眼前白茫茫一片,视觉细胞仿佛还在沉睡中,功能尚未苏醒。一闭目,再缓缓张开,竟然活着。这一刻马佑山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了。缓过一口气,转了转眼珠,才瞧清立在病床前的身影,勉强张嘴想要唤出声。
雷闫倏地跨步上前,握住马佑山虚抬得右手,冲他微微摇头。“你伤到了肺部,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
马佑山微微点头,视线越过口鼻处的氧气罩,定定地望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雷闫。
雷闫心领神会,摊开自己手掌。
马佑山颤颤巍巍地落指,在雷闫掌心一笔一划写下。
“内”
“女……”
剩下一半的干字尚未完成,雷闫便猛地握紧手掌,死死捏住马佑山的手指,沉声道:“有证据么?”
手臂无力的垂下,马佑山再无半丝气力,只得轻摇脑袋。这是他的直觉,而这个可怕的直觉,是能够支撑他挺过生死关,重新苏醒的唯一原因。
雷闫定定地直视马佑山疲倦却漆黑的双眸,半晌后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你好好养病。等你伤势减轻,我会安排你转移到特别医疗处治疗。”话音落下,雷闫冲马佑山重重点头,便转身离开,消失在马佑山的视线中。他能够挪出时间,赶到云南来见马佑山一面,已是极限。
门锁轻轻撞击,落锁。
许是前夜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多了分黏湿,亦多了分清爽。
然而马佑山的眼眶却渐渐通红起来,雷闫只字未提其他暗线的情况,那就只有两种结果:死亡或失联。
希望是后一种吧,千万不要赴了老李的后尘。老李用自己的生命向他传递了警示,也为他的撤退拼出了宝贵的十分钟。
滚烫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双眼遍布红丝,泪却至始至终没有滑落,最后消散在医院的消毒空气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
半年后,鹫塔。
马佑山站在雷闫办公室里,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
半晌后,雷闫缓缓叹一口气:“你的伤还没好全。”
马佑山握紧掌心的拐杖,倔强地沉默。
“唉……”又是一声长叹,雷闫轻声道:“山鹫,野鹫的尸体四月前在缅甸街头被人发现,其余两人至今没有下落。”按照规定,其余两人代号,他还不能透露。
缅甸街头,尸体。马佑山垂落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落在毒贩手中,这中间的两个月,山鹫野鹫究竟经受了何等非人折磨可想而知。
拉开衣襟,将一封洁白的信封按在雷闫的书桌上方。
雷闫眉眼瞬间柔和几分,“你想好了?”
马佑山轻点下头,将手中拐杖倚靠在雷闫的书桌旁,脚步缓慢却固执地转身离开。从他的背影中,雷闫读出了自责,愧疚,沉郁,倔强,和......死气。
片刻宁静,雷闫身后休息室的大门陡然推开,一位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甚至可以说是燕妒莺惭的女人缓步走出,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雷闫转动座椅,仰靠在后背上,平静地道:“如你所料,他的确走了。”
女人唇角噙着意料之中的笑意,对马佑山,她自然不会算有遗漏。沉下心神,女人上前一步,将手中攥了许久的文件递出。
雷闫低下头,翻开第一页,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影伏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