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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许的话音还在船舱中回荡,舱外的歌乐悠悠。
舱中众人都安静下来,没人接声。
寂静之后,是熊朝看着姜许不可思议的目光。在他心里,就算姜许拒绝他无数回,都是温言细语,贤良端庄的。
至少对于自己,她向来也是以礼相待。
熊朝,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楚王族的庶支附属……
熊朝张了张嘴,看着姜许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心中堵着。
熊朝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姜许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将才的失态。一瞬之间她已经整理好了仪态,身子坐端正,看着他再次居高临下的沉声道:“按礼,你该跟我大哥行礼以尊,我大哥一直未跟你计较,你却为了一个奴儿冲他呵斥。口口声声说着有礼,却无视尊卑长幼。”
说着,顿了顿,目光落在熊朝身后还耷拉着脑袋的施夷光身上,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只放低了声音,道:“若是先生如此教导你,不如不要这先生。反正你也不是王族正宫子嗣。”
熊朝张嘴,看着姜许一脸的高高在上,想要说话,话堵在喉咙,却是一句也说不出。
施夷光从头到尾埋着头,闻及此,长叹一声。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面上还怔愣着的熊朝,暗骂了一句没出息。而后转头,正眼看向端庄坐着的姜许。
“公子重我敬我爱我,待以礼。不知许姑娘觉着,有何错?”施夷光看着姜许,声音缓缓,温和极了。
姜许目光扫过施夷光,都没多停一眼,便端着贵族姿态移开。
“以你的身份,可没有资格唤我一声姑娘。该叫齐姬。”姜许一边移开目光,一边端着身子不冷不热的回道。
“齐姬?”施夷光面上有些疑惑,而后又温和的道:“那便是齐姬罢。不过齐宫庶支,我以为顶天也就唤声‘许姬’。”
闻言,姜许倏的转头,看着施夷光瞪着眼,皱起眉头。手里的手帕搓着,抿着嘴红着脸,却不知怎回话。
齐姬可不是哪个齐公族女都能称呼的。
姜许不知如何回,旁边偏着倚靠坐着的吕阳生却是坐直了身子,看向施夷光,勾着一边的嘴角,带着轻蔑:“现在的布衣奴隶,嘴一开倒是会叱人。”
施夷光转头,看着面上不屑的吕阳生,又温声道:“布衣奴隶都知止荒唐言,你作为长兄却无管束之意。这便是齐国公族行事?”
说着,施夷光忽而做恍然样,向着自己脑门儿一拍,道:“对了,我竟忘了,齐国如今便是嫡庶不分,长幼不尊。齐公留着姬妾所生幼子荼在王宫教以王事,派长嫡长子出使。”
说着,嘻嘻笑了起来:“难怪难怪。”说着,看向姜许,轻声道:“这样想来,许姑娘,不,齐姬,不不,许姬,这般维护阳生公子,只因他是嫡长子罢?就像许姑娘,不不,许姬娘娘,看不起我们家公子一般,对嫡庶分明正视的很。”
姜许闻言,面上更红,转头看着自家想来好脾气都被气的脸黑的吕阳生,转头指着施夷光怒道:“你!”
“我什么我?许姑娘,哦不,齐姬娘娘该说,‘小子’。”施夷光声音很轻,后面的两个‘小子’却是咬的比较重。
说罢,忽而端正了身子,声音提起,面上冷了起来,看向姜许:“如何教公子你不用费心,但最后一句,我却是要纠正一下你所言的,我家公子该向吕氏行礼的话。
无论嫡庶,我家公子也是楚国王族,可不比吕氏低。再者,齐国使楚,便是客居。客随主,真要说起来,该是你们先向我家公子行礼才是。”
对面的吕阳生和姜许听得愣着,一个黑着脸,一个红着脸。
吕阳生将身上的衣衫捋直了,坐端了身子看向施夷光,声音沉沉,又带着嫌恶看着施夷光:“不管我跟公子朝谁向谁行礼,也轮不到你一个贱民来说。以下犯上”
“犯什么上?”旁边的熊朝看着吕阳生,插过她的话,面上亦是沉沉,张着嘴便要回话。
却是被施夷光往后头一拉,皱了皱眉:“值得动怒?”说着,转头看向熊朝:“当个哑巴不行?”
熊朝顿住,看着施夷光。
他忽然想起,往日施夷光说过的一句话。
无知者,不与言。
熊朝回头,看向面前的一桌子人,从吕阳生扫到姜许,又看扫到旁边的芈丘和自己身边的端叔羽。
忽而恍然。
原来不管他们如何说他,秉文都垂头敛眉仿若未曾听闻一般,不是胸襟广阔淡然。只是不屑罢了。
在他眼里,他们全是不值得说话的无知者。就像是当年入令尹府对自己和端叔羽一般……
想至此,本来怒着的熊朝在转头看时,火气不知为何,竟消了大半。看着板起脸的施夷光更是想笑。
施夷光跟熊朝说完,便站起了身,一脚踹开身前的火盆。火星子溅出来,对面坐着的吕阳生往后一缩。
而后施夷光往后退开一步,双手高举过头,冲着吕阳生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身子跪直,直挺着身板,冷着脸看向吕阳生:“我不是你的先生,此礼乃是布衣犯上所行。”
行罢,也不待吕阳生回话,便转头看向熊朝,耸耸肩:“继续罢,不相干的,不值当。”
说着,挪着膝盖往后退了退,藏到熊朝身后,不再多言。
舱中一时之间寂静起来,就像是将才那小子出来的斥责和说的那一些惹人憎恨的话都是幻觉一般。
寂静片刻,便想起熊朝朗朗的笑声:“好了,饮酒罢。将才算我错算我错。”说着,先举起了杯子。
熊朝如此,旁边的端叔羽亦是举起了杯子,跟着咋咋呼呼说着。
气氛顿时缓和起来,吕阳生跟姜许却也不好再多斥责什么,也跟着端起了酒杯。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是堵着一口气,没发出来的那一口气。
堵在心窝窝上,就像是吃了粪便咽不下去一般,难受极了。
可是还能如何?熊朝倒是大度的揽下了错。这大度反而更将两人衬托的心胸狭隘起来。
可是还能如何呢?
船舱中说笑声又起,船舱外乐声歌声也起。
一切看着祥和而惬意。
惬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