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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的后来,曾经华国公府上下视若珍宝的华鸢小姑娘,如今被一国之君视若珍宝的华皇后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喂着自己的夫君,大萧的德仁帝喝着药时,想着早产体弱的华韶,想着华韶英年早逝的父亲,迟疑问道,“景哥儿只得一儿一女,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他害得我断子绝孙,我还给他留了一儿一女,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吃亏,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定也要叫他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她震惊的看着他,冷冷提醒道,“你有七个皇子,三个公主!”
“里面没一个是你生的,我怎么不是断子绝孙?”
她噎了噎,觉得自己竟无法反驳。
那,是她心底的痛,也是他心口的伤。
“那韶哥儿的父亲,是不是——”
“你!你竟然这样想我!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恶毒的人吗?”
他不敢置信的委屈瞪着她,大声控诉着,她默默瞧了他一眼,点头,对,你在我心中就是这么恶毒的人,而且恶毒起来简直不是人,绝对是斯文败类中的翘楚,衣冠禽兽中的泰斗!
他显然打击到了,深吸了一口气,才赌气道,“好吧,也许关我的事,但我发誓,我就只是时不时阴森森的瞧景哥儿几眼,其他什么也没做!然后不知道怎的,他生的儿子就从小体弱多病,还一成亲生子就死了!”
“还有他的孙子,就是那个韶哥儿,也是体弱多病的,京中人都在说他活不过周岁,咳,我瞧着那小娃娃倒是健壮的很”。
眼看着她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狠狠瞪了过来,他忙举起右手,“好啦好啦,景哥儿再怎么心思诡诈,总不至于就因为我多看了他几眼,就下手杀了自己的独生子吧?那个小娃娃从小就体弱多病,短命也是正常的,正常的”。
她见他神色真诚不似作伪,也就放开了这个话题,继续一勺又一勺仔细的喂他吃药。
她曾经以为自己最在意的是华国公府的荣辱延承,直到一直站在她身边,为她,为她的族人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晴天的他毫无征兆的倒下,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那一刻,她才猛地醒悟,其实从很久很久之前,她的心思就已经全部转移到了他身上,否则又岂会到现在才想起问他这个问题,更不会如此轻描淡写的提起,又心不在焉的放下。
在她垂下头舀药的瞬间,他眼中划过一丝狠戾的暗芒,是她唯一的侄子又怎样?
伤了她,让他终生都无法和她拥有他们的孩子,他又岂会让他逍遥自在的做着他的华国公!还儿女双全子孙满堂!
他让他活到现在,让他的儿子活到成年,活到留下一线血脉,是看在华国公府满门忠烈的份上,更是怕她伤心伤怀!
更何况,他还生了造反的心思!
真是好大的狗胆!
华国公府满门尽灭,的确是父皇间接造成的,父皇却也因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甚至整个大萧都差点改朝换代。
之后,父皇更是不得不让位于他,不久便抑郁离世。
其后,他一直致力为华国公府满门报仇雪恨,一直致力于安抚华国公府遗孤,致力于扶植华国公府重新发展壮大。
他华景倒是好,竟是将他姓萧的都恨上了!还做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他华家的美梦!
当年,为怕他发现阿鸢怀孕,改变主意,不再迎娶阿鸢为正宫皇后,华国公府无法借阿鸢的势再次立起来,小小年纪的华景就能狠辣到对自己唯一还活着的亲姑姑下手!
后来更是手段下作的让自己唯一的女儿给他的太子做侧妃!
若真是让他有得势的那一天,他绝对不会记得阿鸢庇护了他一辈子,庇护了华国公府一辈子,只会记得她嫁给了他,嫁给了他视为死仇的萧家人!
不是怕她伤心,他早就将他挫骨扬灰,将华国公府连根拔起!
他不让他的独生子“英年早逝”,敲山震虎,他还真以为自己聪明厉害的无人能及了,还不知道要给华国公府闯下什么祸事,抹上什么黑!
其实,杀了华景更直接方便,只他曾答应过阿鸢,永远不会伤他的性命。
阿鸢居于深宫多年,宫外的人和事早就疏远,最为惦记的只有她这个唯一的侄子,他要是死了,阿鸢肯定会伤心。
死的是他那个阿鸢只见过三两次的儿子,阿鸢就会看轻很多,而且,华韶的出生又会进一步冲淡她的伤心。
他最不愿见的就是她伤心难过,郁郁寡欢。
只是,他就要死了,总要将她妥善安排好,将华国公府和她的族人妥善安排好,拔除一切隐患,再不动手,他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他牵动气息,又控制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她忙接过宫人递来的漱盂接了他吐出的点点血腥,明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只她又很快扬起笑脸,亲自伺候着他漱了口,又低头舀起一芍药喂到他嘴边。
她眼中的黯然虽只是一闪而过,他却注意到了,看着她手中那碗黑糊糊的药汁就有些烦躁起来,示意宫人拿走。
她忙伸手按住药碗,瞪他,“不许!太医说了要按时按量的喝完!”
她瞪大的美眸深处是隐藏不住的伤痛和恐惧,他的心狠狠一疼,乖乖张开嘴,喝下她喂到他嘴边的又一口药汁。
两人一个认真仔细的喂,一个乖巧认真的喝,一口又一口,直到那碗黑糊糊的药汁见了底。
他伸手拿走她手中药碗汤匙,示意宫人接走退下,轻轻将她揽进怀中,他不愿她看见他此时衰老又狼狈的模样,更不愿她做这样的脏活,只,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在剩下的短暂的时光里,他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阿鸢,我真的要死了”。
“不——”
他伸手抵住她急切要说着什么的双唇,“不必说假话安慰我,我还没老糊涂到真的以为自己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样的话,只能沉默,将脸又往他心口埋了埋。
“阿鸢,你愿不愿意,殉葬?”
“好”。
他听到她轻声应着,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勉强,甚至带着微微的释然期待和丝丝柔软的眷恋。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逼回涌到眼眶的泪水,她说好,她说好,可他舍不得啊,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大好时光在等着她,他怎么能因着一己私欲就扼杀这样年轻又美好的她?
……
……
两个半月后,一生传奇的德仁帝驾崩,留下遗旨,传位于皇六子,皇后华氏为太后,移居慈宁宫,年轻的华皇后一夜白头。
第二天一早,浑身缟素的新君哭着跪倒在新寡的华太后面前,亲手奉上太后凤印,凤印旁是一道空白,却盖了玉玺的圣旨。
她知道,那是为震慑新君之用,他死了,也照样能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稳稳当当。
她拿起那道空白的圣旨,圣旨下是一封未加封的信。
她急切的近乎粗鲁的抢过那封信打开,里面只有寥寥数字,“好好活下去,愿来世你我相遇时,我未老,卿未嫁——”
她拿着信慢慢贴上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沾满泪痕的脸,我会好好活下去,用余生来礼佛跪求,求佛祖许你我来世相遇时,君未老,我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