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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一人坐在了楼梯间的台阶上。
“安全通道“几个字在黑暗中闪着绿幽幽的光。
她抱着膝盖,傻呆呆地看着地面上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烟头发怔,心里痒痒的。
真的是很累啊,她想。
跳了一天的舞,一连要做几十个“倒踢紫金冠”大跳,她的腿都要被扯断了,以前没觉得这个舞剧能有那么累人,愤怒,不甘,报仇,挣扎,在台上的每一分钟都是紧紧绷着那根弦,都要怒目圆睁,生怕松一口气,就会爬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是吴清华,也是她安歌自己。
还有两天就要进行女主角的甄选考试了,这一次她准备了那么久,真的不想放弃了。
从不理解到理解,到能够用心演绎,她想她已经能够表现出心中想要的那个角色了。
“就知道你在这里。”楼梯间的门被推开,宁嘉树站在门旁。
安歌抬眸看他。
他脸色疲惫,灰暗的灯光照进了他的眼睛,幽深看不见底。
“我爸爸呢?”
“吃了药睡了。”
“我去看看……”
安歌手撑着膝盖想从台阶上爬起来,却摇摇晃晃地踉跄了一下。
宁嘉树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热力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了肌肤上。
安歌心头一懵,赶紧侧身避了开去。
宁嘉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偏过脸,微微蹙了蹙眉心,顿了一顿,问:“今天是到底怎么回事?”
安歌:“没怎么啊。”
“没怎么安叔叔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哼了一哼,嘲讽道:“声音大得连整个楼层都能听见了,这还叫没怎么?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是聋子?”
安歌:“……你都听见了还来问我干吗?”
宁嘉树:“问你干嘛?不问你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搞清来龙去脉又知道怎么去处理?就指望你?你连个病人都哄不好,还能干什么?蠢。”
安歌:“……”
“说话啊。”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嘉树对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充满了不耐与讥诮,还特别理所当然,简直真的是让人生厌。
要不是看在他为安庆葆所做的一切,安歌真的想掉头就走。
“检查报告出来了,确诊是癌症。我妈不敢告诉我爸爸,我爸……”她哽住了,说不下去,眼泪慢慢地涌进了眼眶。
宁嘉树:“……”
“医生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
“医生建议手术,可肿瘤长的位置不好,太靠近动脉血管,风险极大,这儿的医生不敢做,让我们家里人自己拿主意……我妈不敢说又不敢拿主意……晚上我问了宁医生,他说建议专家复诊……”
“笨。”宁嘉树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骂道:“什么专家复诊?都检查过了,还要折腾来折腾再搞一遍?这个时候还不找个高明的医生来判断手术的成功率,把这种医疗专业问题推给病人,让病人家属做判断,特么的,换了是我我也要骂人。”
“宁医生说,医院通常的做法的确如此。”
“宁医生,宁医生,你倒是听他的话,他才从军医大毕业几年?能有多少经验?”宁嘉树不屑一顾,“我都跟你说过了,他还没主治医生资格,你怎么都听不进去?!”
安歌几乎是无语了。
宁医生,宁嘉煕,那是你亲哥哥好吧,人家是看在你老人家的面子上出手帮忙,你怎么能够背后这么排挤人家?
什么叫主治医生资格都没有拿到?那个资格也要熬年限的,好吧?
更何况宁嘉煕不管如何还是军医大毕业,难道没有你一个外行明白?
宁嘉树看着她眼里几欲嘲讽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揶揄地笑道:“怎么?嫌我说得不对?那我问你,是你和你妈妈能判断出该不该手术,还是他们医生能判断出该不该手术?在让你们做出判断之前,有没有把所有手术风险都跟你们解释清楚,让你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倒是真的没有。
虽然安庆葆有着宁重远的关照,有着宁嘉煕的照顾,但是不管如何,别人还是把他当作搞特殊化,走后门的人物,平时的言语之间,多有几分轻视之意。
“哼,没有吧?”宁嘉树从鼻子里哼了一哼,“我去找人问问。”他说着就要转身出去,想了一想,又回过脸看着安歌一眼:“没事别总是哭丧个脸,哭哭唧唧的,你说你这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的样子,谁特么看了心情会好。”
安歌:“……”
欸?这还教训起人来了?他算是哪一个根葱哪一根蒜,凭么教训她?
安歌刚想出口反驳,却见宁嘉树薄唇一掀,又说:“病人生病,已经被折磨得够呛了,好歹要让他心情好一点,快乐一点,这样有利于增强抗病能力,懂不懂?”说完,他就推门出去,“咣当”一下带上了安全门。
*
第二天安歌下了课再到医院的时候,果然听到吴耀华对她说,早上专家已经来过了,详详细细地跟他们说明了病情,建议还是要开刀。
“那就决定开吧。”安歌说。
“哎呦,我是担心啊,要是万一手术失败了……”吴耀华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那我们怎么办……我不能够害了你爸爸啊。”
看着她妈妈犹豫不决,哼哼唧唧地样子,安歌突然觉得很不耐烦:“妈妈,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就咱们两个人做决定,赌上一把,要不然就告诉爸爸,让他做决定……”
“这个不能,千万不能……”吴耀华直摆手,“人家都说不能把病情告诉病人,他会受不了的……”
“妈,人家说,人家说,我不知道到底又是谁跟你说的,是不是又是我舅舅?你能不能别老是听他的,自己拿主意。”
的确,病痛和压力已经让人筋疲力尽,真的不想再看到一张哭哭唧唧的脸。
她想了一想,又说:“妈,你以为我爸爸真的就一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吗?你真的以为他心里一点都没数?”
吴耀华:“那也不能告诉他……”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安歌摇头,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烦闷,轻轻地说:“如果要是决定手术,也需要编一个理由。这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耽误了治疗时机,那才是真的害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