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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车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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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文景荣叫家里的车夫去旅馆取行李。叶限说道:“我跟着去一趟吧,他一个人去旅馆怕是不许拿东西的。”

    文景荣有些不放心,陈三道:“我这个侄女从小在南洋长大,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叫她去吧,没事的,女婿,你陪我整理下阿莹的遗物。”

    车夫大力是干包月的,就是负责文家的一切外出事宜,一个月多少钱,平时就算文家不用车,他也得在家里守着不能自己去出私活。

    “那你是不拉私活的咯。”

    叶限问。

    “呵呵,老板人好,只要我不耽误文家用车就随我安排自己的时间。”

    大力如实说道。

    “那我堂姐出事那天,你在不在文家?”

    大力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我想着先生出门了,少奶奶这时候也不会出去,便去拉两趟车晚上就回家了。唉,少奶奶那么好的人,真是想不到,陈小姐说句实在话,其实我也不想在文家做了的。”

    “你要离开了啊?照你说的情况文家给你的待遇很优厚的,离开不是很可惜?”

    叶限语气都带着惋惜。

    “没有办法呀陈小姐,文家已经意外死了三少奶奶了,听说那位原配也是自杀的,这也太邪性了,我真是有点害怕了。哦,陈小姐,你别往心里去,我并不是你堂姐的是非。”

    “大力,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很奇怪,我堂姐已经怀孕了,怎么还能走路那么冒失从楼上掉下来呢,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有孕在身走路应该更小心才是。”

    “是啊,是啊,出事第二天早上我直接拉车去火车站接先生,一起回家才知道少奶奶出事了,当时警察都已经来了,小少爷蹲在地上哭。唉,那时光,真是太难受了,小少爷只有十二岁,接连失去四位母亲,真是人间惨剧。”大力一边拉车一边说话,脚下很有力量。

    “只有一个是亲妈,其他的不过是继母而已,怕是没什么感情。”

    叶限感慨道,接着问:“大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文家拉车的?“有四年了,哦,是前头那位少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

    召南调查的资料写得很明白,文景荣的第三任妻子叫做林小娟,是个小家碧玉,没结婚的时候做过小学教师,婚后专心做少奶奶。同样是在婚后一年多后死于意外,从二楼窗口坠落,头部正好撞到一堆碎石上,那时文家在铺水门汀堆了很多碎石的,据医院的急救备案记载是当场死亡。

    四年的时间,死了两任妻子,一个坠楼一个摔下楼梯,第二任据记载是死于疾病,这个妻子有家族遗传的高血压,她出身的家族长辈死于这个问题的人有好几个,但是20多岁就因高血压而死仅此一例。

    这样一想真是疑点重重啊。

    “大力,我也觉得这事挺邪的,难道说是文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俩人一路聊天,大力这样干粗活的汉子,难得遇到一位对自己和风细雨的小姐,受宠若惊,这一路上知无不言将很多文家的往事都一并娓娓道来:“不干净什么难说,文家老祖宗发家其实也是一笔糊涂账。”

    原来这文家发家已经有三代了,老祖那会是跟着李中堂鞍前马后办洋务的,主子吃肉他喝汤,这中间挤兑了多少小厂子那是没法数,在江南的丝织行业算是个大人物。这些年东洋布冲击的纺织行业虽然大不如以前,文家经营整三代,还是很有实力的。第一任太太是个世家小姐,大家闺秀规矩也多,很少出来走动,生下文耀祖不久就缠绵病榻,可能是病痛折磨,没过几年竟然自杀了。

    这自杀的账也是没法算的,毕竟两家盘根错节的经济往来太多,那边也没闹,为了外孙着想介绍了这位太太的表妹做填房,这位太太在文耀祖八岁的时候据说是病逝了,据召南的可靠情报,这位继任的确是血压偏高,在圣玛丽住过院。不过从病历上看还不至于死亡,因此这位太太的死也是颇有点疑点的。前岳家大概是觉得介绍了有病的表亲不好意思,也就不再干涉文景荣的婚事。

    随着第四位妻子陈莹的意外死亡,坊间已经流传开蓝胡子的传说。蓝胡子是外国传说中杀害了六任妻子的人,他家道富有,长着难看的蓝色胡须,性情暴躁。不过据叶限的观察,文景荣看着是个斯文有礼的人,和暴躁不沾边,儿子文耀祖也乖巧可爱,老佣人吴妈有点矫情,但也算是正常心态,她算是文景荣的乳母,文家女主人又跟韭菜一样一茬茬换,恐怕在她心里早当自己是文家主人了。

    这样想着已经到了旅馆,叶限下了车,大力跟着进去拎行李。

    叶限随身带个小皮箱,为了装的更像还给陈三准备一个大藤箱,大力将藤箱立在叶限脚下,怕倒下又晃了晃。

    叶限随手掏出两块钱递给大力说:“麻烦你跟着跑一趟了,这点钱打酒喝吧。”

    大力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这真是?这真是……”

    叶限将钱放到他褂子口袋,抱着自己的小皮箱上了车,大力这下更有劲了边跑边又讲起文家的事。

    “陈小姐,你是不晓得,那个吴妈最坏了。”

    “哦?我也看着她那副做派有点像文家太太一般,难道当着我堂姐也是这样的?”

    “哎呦,真的是好手段的,就连我这个拉包车的有时候不小心也得吃轧头上当呢。”

    “那她和我姐姐关系真的那么好呀?我有点不信的,我那姐姐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能被一个下人指手画脚的。”

    叶限故意引导。

    那大力呵呵一笑,却不说话。

    “哎呀,大力哥,你这都打算换主家了,有什么怕的嘛,再说她左不过是个下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看着大力哥人高马大身板强壮的,想不到胆子这般小哦。”

    叶限开始用激将法。

    “寿头才怕她!那个老女宁,陈小姐,我和你讲哦,其实你姐姐在世时和她也是多有磕碰的,只是你姐姐心地好从不和她计较,也没在先生面前说什么的,前头那位受了她不少气,她还撺掇小少爷不听姆妈的话,你说说哪有这样做佣人的。”

    叶限点点头:“果然,我看她就不像是省油的灯,唉,我也就暂住几天,尽量不招惹她便是,忙完姐姐的丧事我们就回南洋。”

    “那是蛮好的。”

    正说这话,前面传来嘟嘟嘟的警笛声,有巡警拎着棍子吹着哨子喊道:“封路了封路了,绕行绕行!”

    车夫站住脚道:“小姐,我们要绕一下的,前面过不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

    车子一停下,一个戴着八角帽的报童挥舞着报纸喊道:“号外号外,大华纱厂老板是蓝胡子转世,四任妻子全都死于非命。”

    大力一听,急忙挥手:“一边去。”

    叶限则笑眯眯地招手:“来,给我一份。”说着掏出三个铜板。

    报童一愣:“只要一个铜板的小姐。”

    “那两个是给你买糖吃的。”

    报童欢呼着跑远了,大力啐道:“小瘪三。”

    叶限拿起报纸扫了一眼就知道大概,四任文太太的前世今生都在这上面了,看来这个记者倒是很下一番功夫,嗯,叫做卜小生,我记住你了。

    这么一耽搁回到文家都是正午了,大太阳地,白花花的阳光烤得人脸上冒油,马路边道牙子上蒸腾起一股潮乎乎的馊味,这样的辰光,文家门口却堵了一堆人,一个老年女子的哭嚎声传来:“我的囡囡呀,你死的好冤啊。”

    叶限微微一愣:陈三妻子早逝,哪里来的哭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