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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寇一路行来,时不时有宫人对他行礼,虽然步履匆匆,但御寇依旧挨个点头示意。穿过回廊,就见前面鹅卵石小路上,站着公子款和他的侍从们,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边说笑一边前来。
御寇想绕开公子款,他急着找到完叔叔商量对策,不愿落入口舌之争。公子款却已经看见了他,当即走过来,行了个吊儿郎当的礼。不等御寇开口,公子款就站起来,怪声怪气,“听说太子哥哥这次出使蔡国,竟然将两个公主都偷偷带上了,引得陈国不宁。”一句“太子哥哥”叫得讽刺。
御寇心知此事他确有不妥之处,因此也不辩解,只是想绕过公子款往前走。公子款见御寇沉默,气焰更是嚣张,折扇一挡,挡住了御寇身前,“太子哥哥,听闻你府中的管家甚至能够越过你直接调度随侍,而你对此毫不知情。堂堂太子府,竟被你治理成这样,变成了管家府。事到如今,你还谈何治天下?”
“款,你逾矩了,如何治天下,这不是你该问的话。”御寇面色平静地盯着公子款。
“哼!”公子款一拱手,“那款就祝哥哥,早日明白其中道理,款拭目以待。”说完,公子款带着一群侍从离去。
御寇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难看。但他并不多想,而是迅速往前走,款虽然狼子野心,但毕竟是以后的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陈宣王对风妫的处罚。
来到完的院子里,完正巧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陷入沉思。御寇还来不及说明情况,完就一把拉着御寇手腕,走进屋子里。
御寇一头雾水地看着完把房门关好,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完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你可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桃林之中日日都有埋伏,埋伏一日都未散。”
“什么?”御寇以为自己听错了。
完直接把手里的信纸递过去,“今天的份儿,你自己看吧。”
只见信纸上只简单写着一句话,“情况照旧,埋伏未退”。
“我的人只是远远探了消息,未深入其中,因此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他们埋伏的痕迹来看,这群人手段老练,绝不是普通人。我想我们都猜错了,这群人恐怕和穆姒夫人无关。”完继续补充道。
御寇焦急地捏着信纸,“这可怎么办?这头,穆姒夫人从旁游说,父亲铁了心明天要惩治风妫。那头,桃林中又全是埋伏,难以回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风妫要怎么办才好!”
“你说宣王决意惩治风妫?”完开口问道。
御寇还以为他在确认情况,“对,父亲为萱妫一事大发雷霆,穆姒夫人一搅和,就把处罚落在风妫身上了。不过这不要紧,父亲再罚也不会多重,倒是桃林的埋伏该如何是好?”
“如此一来,宣王的处罚,反倒是件好事了。”完微微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此话何解?”御寇追着完连声问道。
“稍安勿躁,容我卖个关子,明日便知。”完一脸气定神闲,任由御寇好奇得抓耳挠腮。
第二日,御寇一早就等在交泰殿门口,左顾右盼,就等着公子完来朝。为了这件事,他昨晚辗转反侧,都没能睡好,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浅淡的黑眼圈。前来和他行礼的大臣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陈宣王的处罚,出言宽慰道,“太子不必忧心,两位公主到蔡国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王上责罚过甚,臣定将劝阻。过忧则伤神,郁气积于肺腑,于己无利啊!”
御寇只好被迫接受这些关心,一边回礼一边答道,“御寇受教,承蒙您老关心。”
正在这时,钟声响起,时辰已到。众人列成两队,随着交泰殿宫门打开,整齐地进入殿内。公子完还是没到,御寇心里焦急,又暗想,“难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他随着队伍慢慢走近交泰殿,刚抬脚跨过门槛迈入殿内,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急忙扭头一看,正是公子完急匆匆跑进队伍里,“是为了计划,所以昨晚连夜布置?”刚这么想,就听到公子完回答身旁大臣的问题,“承蒙您老关心,并没什么事,只是今早一不留神,睡过头而已。”声音里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气得御寇头一扭,不再看他。
陈宣王不知道下面的风云暗涌,众人站好等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走出来,坐在王位上,脸上的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
等到众人行完礼,陈宣王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诸位爱卿平身,不必多礼。”众人依言起身,陈宣王又道,“想必诸位也知道今日朝会所议何事,太子御寇私自携风妫入蔡,萱妫偷溜出宫,对他们三人的处罚,寡人心中已有定夺,想听听诸位的意见。”似乎是经历过一夜的时间冷静,也似乎是在早朝上面对诸臣时要保留身为君王的气度,宣王此刻看起来沉稳平静,完全没有昨天摔茶杯时的盛怒。
御寇心里一阵紧张,偷眼去看公子完,公子完在他斜后方垂眼站着,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御寇使劲儿对着公子完使眼色,公子完好像故意似的,微微侧了一边脸,在阴影里埋得更深。因御寇有些着急,回头的幅度难免大了些,站在他身后的老臣看着他,低低地咳了两下,御寇知道宣王讲话的时候这样张望,实在是无礼,只得无可奈何地扭头回去。
就听到宣王继续说,“太子月俸减半,在府中闭门思过半月,好好反省。萱妫禁足宫中,不得随意外出。”这些内容宣王昨日已经说了,御寇迫不及待地听对风妫的处罚。“风妫任性蛮横,不顾大局,硬要缠着太子出使蔡国,本应严加责罚,但念在她尚且年幼的份上,寡人想命她禁足半年并抄写典籍百篇,诸位意下如何?”
御寇闻言,心头一松,虽然陈宣王话说的严厉,将凤妫贬得顽劣不堪,但好歹对她的处罚并不重,禁足桃林的话,他和公子完多去看看就是了。抄写百篇确实有点多,但弦歌和凤妫一起长大,模仿起风妫的笔记也是惟妙惟肖,两人誊写的话也不过半月功夫,就能恢复以往的生活。
正在御寇庆幸之际,公子完越众而出,朗声道,“臣以为不妥。”
众人皆惊,全都转头看向公子完,御寇更是又焦急又不解,明明这个结果已经皆大欢喜,他都恨不得趁着陈宣王没改主意,赶快领旨谢恩,让这件事确定下来,公子完却在这时候出言反对,他都恨不得问问公子完,哪根弦搭错了。其余朝臣也都知道公子完一向照顾凤妫,一时间表情各异。
公子完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神色自若。陈宣王有些诧异,以为公子完不满对凤妫的责罚,想要得寸进尺为风妫求情,不由脸色一沉,不满地开口,“风妫性格顽劣,自作主张,寡人已是看在她去世的父亲面上给她开了恩,若是仍有不满,难不成还要寡人赏赐她黄金百两,以赞扬她任性骄纵?”
这话说的已经足够严厉,若是寻常臣子,早就跪倒在地,连连谢恩,但公子完恍若未闻,恭敬地答道,“王上仁慈,这才免去风妫诸多处罚,只让她自己反省,但臣以为,风妫毕竟年幼无知,若是不严加责罚,她根本不会记住这个教训,只怕下次还会再犯。”
此话一出,真正是满座哗然。御寇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完,大臣一脸错愕,就连陈宣王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要对风妫严加责罚?”
“对,风妫自幼长在宫外,对规矩礼仪都不怎么精通,只是一知半解而已,这才铸就今日的大患。臣以为,王上虽然仁慈,对凤妫一向宽容,但到底应该多加教导,让她明白是非。因此,臣以为应该让风妫入宫为婢,常伴萱妫公主左右,多瞻仰王室贵气,这才能懂得礼仪道德。”
让一个公主去给另一个公主当婢女,即使风妫空有公主名号,并没有任何宅邸仆从,即使她和萱妫情同姐妹,不在意虚名,但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御寇不敢相信这是公子完亲口提出的,楚宣王也不相信,但很快,楚宣王就恢复沉稳的表情,面不改色地说着,“对凤妫,寡人一向同情她身世可怜,没想到放任之下,她竟变成了这样。公子完思虑缜密,所提意见颇有可取之处。即日起,风妫入宫为婢,伺候萱妫公主左右。”
好不容易捱到早朝结束,御寇追上公子完,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墙角,低声逼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说好想办法救风妫,怎么把她逼入火坑!她明明是陈国的公主,怎么能去给萱妫当婢女!”
公子完被拽过来,站定了,从袖子里拿出折扇,手腕一抖,折扇“嗖”地打开。公子完摇着扇子看着御寇,一言不发,看得御寇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才开口问,“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