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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盛夏,距离御寇出使蔡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正是陈国最热的时候,一丝风都没有,只看着树木的枝条纹丝不动,只有在乌金西坠之时,才堪堪从湖面泛出些许凉意,生出些清风。
宛丘的百姓便会在此时搬出竹椅在街巷边和树荫下纳凉,打着蒲扇吃着各种零嘴,说着近日都城里的热闹事。花楼上的彩灯迫不及待地挂上,高门大户的灯笼也早早点了起来。
但对于这种来之不易的清凉,蔡侯却丝毫没有任何感觉。他经常在的书房里终日凉意不散,反倒是在傍晚时分,会有婢女敛声静气进来,将安置在角落里的冰盆收拾好,免得夜深露重,凉意太过,冲撞了蔡侯。
也只有在冰盆撤走的时候,蔡侯才能从带着温热的晚风中,感受到属于夏日独特的温度。以往的这个时候,蔡侯都会打开窗户,凭栏远眺,遥望落日映照清液池的情景,风动芙蕖,花枝摇曳,波光粼粼,碎金跃动。不得不说,陈宣王对蔡侯确实是尽心尽力,为蔡侯选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正对着清液池,推窗便是如此盛景,但此时的蔡侯根本无心去看。
凉亭小宴,陈宣公和穆姒夫人的反应已经让蔡侯清楚地明白过来,这一次提亲,到了陈国,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误会,原本要娶的人是风妫,但他们却以为是那个萱妫公主,而这才是陈宣公和穆姒夫人对他这般热情的原因。
蔡侯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不自量力!”他既然身为一国之君,就断没有这样委曲求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娶不到的道理,既然不惜亲自跋涉,远道而来,那就一定要将自己喜欢的人娶回蔡国。
晚风吹进书房过,将书桌上的纸页吹得“沙沙”作响,这声音惊动了蔡侯,他的目光转到几张薄薄的纸上,陷入沉思。纸上的内容不多,而这几行字他今日已经看过无数遍。
纸上写的是陈国王宫的旧事,妫林早死,风妫独自一人长大,太子御寇和公子完虽然有心帮助风妫,但是穆姒夫人得宠,连带公子款和萱妫也地位超然,于是太子御寇的位置也并不安稳,甚至自身难保。而公子完更是身份尴尬,自然也说不上话。
蔡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陈王宫,其中内情竟然这样复杂,而这些事都属于王宫中的秘辛,风物志上自然没有,这是他到了宛丘之后,派人四处打探得知的。因为风妫一直养在宫外,甚至过着平民一样的生活,因此这次求娶,一提到公主,竟然没有人想到风妫,只能想到这宫里唯一的公主,萱妫。
想到记忆中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明明有着陈国最尊贵的血脉,却从来得不到任何荣宠,只能带着唯一的一个婢女,生活在苍崖山的山谷,蔡侯不觉更为肯定,一定要带着风妫回到蔡国。
书房门突然被打开,蔡侯不耐烦地扭头低吼,“谁准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蔡侯坐在书桌后,半边夕阳打在他的侧脸上,一双眉目显得更为明亮,像是藏着无边星辰。推开门的婢女绕是见多识广的大宫女,也不由烧红了脸,微微低下头,避开蔡侯审视的目光。
“是寡人不请自来,还望与蔡侯见上一面。”婢女不等吩咐便乖顺地退下,顺手把门关上,陈宣公朗声说着,迈步走进房内。
蔡侯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后站起来,不经意地一挥胳膊,将桌子上的几页薄纸收进衣袖,“不知宣公特意赶来,是为何事啊?”
似乎是凉亭小宴上情形的倒转,这次是蔡侯言辞冷淡,神情疏远,甚至只是淡淡扫过宣公一眼,不再多放过去一丝眼风。
陈宣公内心一怔,他早已习惯了这几日蔡侯的热情,这时候突然被冷淡以对,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一个渴慕女子不惜千里而来的青年,还是一个国家最有权势的掌权者,是一个国家的国君。
无论心中多少惊涛骇浪,多年身居高位,陈宣公早已练就得喜怒不形于色,当下只做没有看到的样子,依旧脸上带笑,走到书桌对面,直视着蔡侯的眼神,表情满是歉意,“昨日小宴,寡人与穆姒夫人一时失态,倒是让蔡侯看了笑话,还请蔡侯见谅。”
不等蔡侯开口,陈宣公就露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这件事确实是寡人之过,当日蔡侯前来,寡人听闻求亲之事,又惊又喜,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详细询问,这才造成了误会。”
蔡侯丝毫不为所动,闻言挑挑眉,看着陈宣公,缓缓说道,“既然宣公说是误会,那么寡人不知,宣公要怎么解除这个误会。”
看到蔡侯的样子,陈宣公的表情显得更为真诚,“说实话,风妫虽然非我所出,但她毕竟是我哥哥的女儿,也是陈国的血脉,这么多年,寡人虽碍于一些言论,将风妫送往苍崖山,但风妫毕竟也是我的侄女,她能有一门好姻缘,寡人也是欣慰的。况且,若是风妫能与蔡侯成婚,那便也是两国联姻,其实在我看来,并无什么差别。这一点,还望蔡侯千万不要误解。”
蔡侯似乎被话里的意思打动,转头看着陈宣公,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不如一开始冷峻,变得略微柔和起来,“委实没有想到,宣公竟然是这么想的。”
“是啊,当时小宴之中,也是因为太过惊讶,因此才有些失态,风妫能嫁到蔡国去,其实寡人也是乐见其成。”
“这些都是小事,既然大事已定,那么也不需计较了,宣公也切莫放在心上,一切照着原定的计划进行,寡人一定会好好将风妫带到蔡国去的。”蔡侯宽慰起陈宣公起来。
没想到陈宣公表情一变,眉头一皱,变得有些为难起来。蔡侯见状,不由得追问到,“宣公为何面露难色?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直言,届时你我同心协力,也未必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陈宣公长长叹了一口气,“蔡侯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蔡国之幸!实不相瞒啊,对于风妫远嫁蔡国一事,寡人虽然十分赞同,但恐怕事情不能如你我所愿。”
蔡侯疑惑不解,“这……这是何意?莫非是风妫公主……”
“唉!蔡侯一表人材,风度翩翩,风妫也自然是别无二话,这问题的关键,恐怕是在一个蔡侯想也想不到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