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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公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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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潇潇,雨滴落在芭蕉叶上,正是舒朗。凉风习习,穿过蜿蜒游廊。在公子完的小院里,公子完正在檐下烹一壶清茶,茶香袅袅,沸水翻出细密水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修长手指端起青玉盏,白皙指节和泛着青光的釉面相呼应。动作来回有序,从容不迫。

    微凉秋意之中,这么一方景致,足以入画。然而一把油纸伞,一阵踏水而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

    公子完品茶的动作不停,似乎来客正在他的意料之中。那柄微黄的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带着秋寒的脸,在漫天漫地水汽的润湿下,御寇原本温柔的脸反而更显凌厉,像是一柄出鞘的寒水剑。

    公子完被这种尖锐的力量震惊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问御寇,“怎么回事?”

    “我是为风妫之事而来。”御寇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气质已经改变,收起手里的伞,坐在公子完对面,拿起茶杯,带着调侃地开口,“我以为你早应该猜到。”

    公子完摇了摇头,“不是风妫,是你。”

    “我?”御寇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脸上露出有些沉痛的表情,自嘲一笑,“我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款而已。”

    这是御寇第一次直白地说出来公子款对他的敌意。之前他们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终究还是没有摆在桌面上来说。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御寇对公子款,多少还是有些兄弟之情,不愿意面对兄弟阋墙的事实,心里还是期盼着公子款能早点明白事理。但如今这个局面,正是公子完乐见其成的,他一直觉得御寇太过温柔,容易被人欺负到头上,因此见状也不提醒,只是追问道,“款又做什么了?”

    原来御寇被弦歌提醒之后,特意回去调查了一番,愕然发现公子款早已收买了王宫之中的侍卫长,甚至在他自己的殿中也安插了不少人手。他对其中一个小侍卫威逼利诱,小侍卫交代,公子款对他们下的命令是严密监视御寇,如果有机会致御寇于死地,千万不要放过。

    御寇大为震惊,找机会将小侍卫送出宫外后,整个人沉思了一晚上,终于彻底面对了这个事实。

    公子完听过之后,伸手拍了拍御寇肩头,递过去一杯清茶,“这些话我劝你几次,也不见效果,你现在自己发现了,也是好事。”也不多说,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为风妫之事而来?”

    御寇也回过神,低头喝了一口茶,点点头,“不错。萱妫出嫁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这几日我也派人去看过,桃林中的伏兵至今仍在埋伏,你我人手不足,到现在还查不出来路。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奇怪,但正因如此,更不能掉以轻心。”

    公子完看着檐下不断流下的雨水叹了一口气,“没错,正是如此。如今萱妫离宫,那么风妫的护身符就没有了,我们总不能让风妫到穆姒夫人的手下当婢女吧?而且,还有一件事,”公子完转过头看着御寇,眉头皱起,“萱妫嫁人之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之前,我们还能用萱妫压着风妫做借口,不考虑风妫出嫁的事,但现在,这件事必须迅速决定下来。”

    檐下的雨水已经流成一道雨幕,院中的景色也变得朦朦胧胧,正如现在暧昧不明的局势,御寇道,“不错,女子的花期也不过这几年,若是过了,之后的嫁娶就更加艰难。更重要的是,”御寇看了一眼公子完,公子完也轻轻点了点头,御寇低声说出他们最担心的事,“宣公只怕会随便给风妫指派一桩婚事,把她嫁得越远越好。”

    公子完也是面色沉重,“没错。我清晨已经修书一封,派人送往齐国。希望能尽快得到齐国答复。”

    御寇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若是风妫嫁得随便,你我也对不起妫林叔父的在天之灵。”

    关于风妫的婚事,公子完和御寇自以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们没有料到,陈宣公并没有将风妫随便地嫁出去,而是精心挑选了一位最不适合的人,准备将风妫嫁走。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冰冷,并不因为他们的善意而消失,而是选择摆在他们的面前,彻底铺开。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打碎华贵的琉璃盏,亲手捧出无边业火给人看。

    这个过程,人们一般称之为成长。

    陈宣公的信送到息国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掌管着息国大权的息鲁夫人看着满朝堂跪着的人,悄悄和司徒使了一个眼色,司徒以几乎看不清的幅度点了点头。息鲁夫人心中暗自做了决定,缓缓开口,“如今形式,想必大家也都知道。陈国势大,息国弱小,陈国将公主嫁过来,是为下嫁,乃是我们高攀了陈国,此为一。若是息国不从,陈国以此为借口,大军压境,只怕会给息国带来祸患,这是二。第三嘛,”息鲁夫人饶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息侯身体孱弱,纵然娶妻,也不过是摆摆样子,并不能翻起什么风浪。因此,还请诸位臣子,将这件事彻底办妥了,不要在细枝末节上落人口实。”

    诸臣一齐行礼,“臣领旨。”

    站在王座旁边柱子后的小侍卫听到这些,脸色变得煞白,一双眼睛燃起愤怒的火焰,怒意让他的眼睛亮得异常惊人。他偷偷退后几步,然后迅速跑出宫殿,跑到息侯的殿内。

    这桩婚事的当事人,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终身大事已经被自己的母亲轻易决定了。息侯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变得惨白,如今这惨白的底色上,因为愤怒,呈现出一道冷笑,“连联姻都算不上,估计是因为那个公主身有隐疾,或者得罪了陈宣公,于是就直接送到息国,真是一桩好婚事!”

    底下站着的小侍卫满脸不忿,看上去似乎比息侯更加激动,“息鲁夫人她怎么能这样对您!这桩婚事绝对不能答应!”

    息侯却迅速恢复过来,他平静地挥挥手,“这桩婚事,息鲁夫人一定会接受的,能为我找到这样一位夫人,只怕她求之不得。你回去吧,别让他们发现你来这里。”

    小侍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息侯难得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再喊她母亲,而是叫她息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