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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期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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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一条胡同后,就是姊小路的所在了。十七八栋的连檐房挨在一块儿,大半都闭着门户,一家料理屋还开着张,从内里传出炒瓢声和酱油香味儿,再往深处看去,只见后面的几个小巷子里尽皆是些供下等町人居住的长屋。

    在这萧条的地界上,独有一栋两层的大屋,门面约莫三四间短长,正是做绸缎生意的小富屋;这栋商铺立在这姊小路的巷口,端也算是鹤立鸡群。

    可也不知为何,这平素里算得上是钟鸣鼎食的豪富之家,此刻却半点生机也无。店头印着字号的门帘已然被人斩掉半截,被碾坏的门槛上还留着褐红的印记。三两个赋闲的町人,正探头探脑地、一边窥觑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

    看着这幅光景,晋作不自觉地晃动起抄着的手。

    “真让人不舒服。”

    “哎呀,害怕了吗——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听闻玄瑞语带不善的调侃,晋作一下子把眉头拧了起来。

    “你这区区藩医,还是老老实实地藏在后头,眼巴巴地看着我等藩中武士在阵前杀敌罢!”

    “凭你这竹竿似的身子骨,若真遭遇那凶犯,怕还未有个卷席耐砍哩!”

    “啊?!那你又怎样?区区一介不允许带刀的医者,你这边才更像个卷席吧?!”

    眼看两人又要吵将起来,知子只得在一旁无力地发出叹息。

    “两位……”

    “喂!那边的两个!”

    突地一声吼喝,打断了知子的话头,三人一齐将视线转去,只见一个头戴阵笠、腰间同时配着打刀和十手的男人正向这边走来。

    “同心吗?”

    玄瑞小声嘀咕道,也正在这当口,那人就已经来至近前。

    他瞅了晋作配着的刀一眼,而后稍稍放缓了语气。

    “什么人?”

    “长州藩士。”

    晋作答说。

    “是吗——长州人吗?”

    那人又问玄瑞:

    “你呢?”

    “长州出身。”

    “身份?”

    “…医者。”

    玄瑞瓮声瓮气地说。

    “通行手形,带着了吗?”

    玄瑞和晋作相视一眼。

    “…是。”

    晋作一边答说,一边悄然把手挪到刀上,可玄瑞却在暗中扯住了晋作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动手。

    “阁下是八王子的同心吧?”

    一边假装在怀里摸索,玄瑞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

    想是怕同心的身份遭人看低吧,那人支吾着、轻轻嗯了一声。

    “那么,就一定和河野仲次郎大人相熟了。”

    “河、河野大人?!”

    那同心甫一听闻这个名字,便猛地一颤——想也难怪,河野仲次郎非但是领270石的旗本,更是“八王子千人同心”的千人头,并在安政四年(1857)的时候亲自担任教头、对八王子千人同心实行了一系列的兵制改革,恐怕身在八王子的千人同心们,任谁都要对河野谦敬三分吧。

    可玄瑞依然面色不变,接续道:

    “如若如此,可否请阁下告知河野大人的住所?实不相瞒,我等其实是奉藩命,前来为河野大人奉上礼品,以彰我等…不,是长州藩士之谊,这家伙——”

    说着,玄瑞扯过晋作的衣袖,故意露出上面的丸与四割菱家纹。

    “是大组·高杉小忠太大人的长子。”

    “——大组的?”

    “说起来,他的妻子雅,刚好是河野大人的好友、山口町奉行的井上大人的女儿呢。”

    “井上大人的女婿吗?!”

    那同心一下子立直了身体。

    “这可真是失敬。”

    眼见这同心已经没了继续盘查的意思,晋作装模作样地清了下嗓子,方想开口,却又被玄瑞抢去了话头。

    “说起来——那边的商铺,是遇到盗贼了吧?”

    “这个……”

    同心有些心悸般地、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

    “两位也已经多少听说过了吧?”

    “啊,啊——”

    晋作抢在前头应道:

    “‘人斩’是吧?听说是个只找商人下手的过分家伙。”

    “是呀……”

    同心苦着脸道:

    “从江户到八王子,已经是第六起了,被斩得人数,也足有百人之多,甚至连听闻异动赶去的同僚也……”

    “是么。”

    晋作深深地蹙起眉头。

    “里面,可以进去看看吗?”

    “啊……”

    同心露出为难的神色。

    *

    “是这样吗?稔磨那家伙……被卷入了人斩事件里吗?”

    自小富屋出来之后,晋作靠在墙壁上枕着胳膊,嘴里喃喃自语道。

    “不过,倒是听说并没有发现那家伙的尸体,想来也未必就遭了不测。”

    “逃出去了吗?”

    “被谁搭救了也说不一定。”

    “不,倒不如说……”

    玄瑞捏着自己方正的下颌,向在一旁抽着烟管的知子投去了狐疑的视线。

    “你这女人,没有骗我们吧?”

    “真是的……”

    知子一边吐出一口烟,一边不耐地说道:

    “到底要我解释几遍才罢休?那晚从酒屋出来后不久,稔磨大人就说从小富屋那儿听闻了异动,接着、我们两个就分开了。话说回来——”

    知子用力磕着烟管,视线接连在两名长州的男儿脸上闪动。

    “我又为何要去谋害那个来自你们长州的穷武士那。该说的都说了,已经可以放我走了吧?”

    “这可不行。”

    晋作说,玄瑞马上接道:

    “在找到稔磨之前,你都必须要和我们在一起。”

    知子面色一沉,正欲将烟管放到嘴里的手,也不禁停了下来。

    “这可不行,我还有酒屋的工作要做。”

    “哦?是嘛——”

    玄瑞吊起了嗓子,那庞大的身躯一下子贴近了知子。

    “你这家伙,一股野猫儿的腥味儿。”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知子的视线陡然一冷。而后——她那持着烟管的手,一下子贴近了玄瑞的近前。

    “呜…!”

    突然从腹部传来的冲击让玄瑞一下子蜷起了身体。接着,只见知子倏地转过身子,眼看就要走脱出去,可就在这时,晋作的手已然探到了知子的后颈上

    “喂!你这女人……啊…!”

    晋作突觉手臂一阵锐痛,下一个瞬间,飞舞起来的女式和服就一下子遮盖了晋作和玄瑞的视线。

    “也不妨告诉两位吧。”

    这时,知子的声音从和服后头响了起来。

    “奴家是地狱众,地狱众·十阎王之一。二位若寻到了同门,就尽快返还长州去呗!”

    “喂……”

    眼见当和服落地、知子在一瞬间显露出来的曼妙躯体,晋作不自觉地微微一愣。

    “这不是个好女人嘛……”

    而在另一侧,玄瑞则面露苦笑地挨到晋作身前,瞅了瞅他被刺伤的手臂。

    “烟管和…簪子吗?真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相视着对方的狼狈模样,两人都不禁“噗嗤”地笑出声来,可下一刻,二人便一整面色。

    “去追!”

    *

    也不知拐过了几个巷口,走过多少步子,知子的踪迹依然半点也无。

    “那边的!有看见一个裸体的女人跑过去吗?”

    “哈?!”

    “笨蛋!”

    晋作朝玄瑞吼道。

    “这样去问,可没有人会应你。”

    “那又该如何?”

    跑在前面的玄瑞远远地朝晋作询道。

    “这样去找,可恁也别想寻到。”

    “喂!”

    晋作向玄瑞喊着、又抬起下巴示意着旁边一个窄窄的小巷。

    “去那里面看看。”

    语毕之后,晋作便转过身去,闪身进了巷子。

    “晋作——”

    玄瑞的声音和脚步声一并从耳后传来。

    “小心,里面有人在。”

    看着从巷子里露出的、短短一截太刀的柄,晋作轻轻点了点头,旋即拔出了刀来。

    “还蛮像样的嘛。”

    玄瑞在一旁侃道。

    “嘘——噤声。”

    晋作收住脚步,开始慢慢地、朝里面挨去。而玄瑞则摆开了柔术的架势,和晋作并肩而行。

    突地、里面的那人猛地一动弹。

    被发现了吗?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

    “动手!”

    语音落下的瞬间,玄瑞便在发出呼喝的同时猛然向对方扑去,而晋作则一边摆着上段构、一边留意着对方的动作。

    对方也动了。

    只见在玄瑞扑去的那一刹那,那人就猛地一沉身子,两人始一交上手,便瞅得玄瑞的脚步已然开始不停地晃动起来。

    ——对方是个高手。

    意识到这一事实之后,晋作立刻踏前一步,一记唐竹向对手的手腕斩去。

    那人知踟蹰不得,顷时退了开来,也“蹭”地拔出刀来。

    至此,两方才算打上照面。

    “啊……”

    晋作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叹,而手中的刀——也随着垂了下去。

    “近藤大人?!”

    “那人”也不禁一愣,接着、他便大讶道:

    “久坂和晋作吗?”

    玄瑞面色突地涨红,他旋即垂下身子,深深鞠了一躬。

    “非、非常抱歉,近藤大人!我只道是那个女人的同伙……”

    “无妨!无妨!”

    一边露出忠厚、温和的笑脸,周助快步走到玄瑞的身边,扶起了他的身体,而就在此时,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呀!我只当是何人在闹事,这不是近藤周助师傅嘛!”

    闻得这个声音,周助不禁一呆。而直到那个男人扛着枪、在巷子里展露出身子,周助才恍然大悟道:

    “原田左之助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