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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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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影里走出一个男子,身穿水青色的绸缎直裰,腰间系着一块闪着莹莹水光的和田玉玉佩,衣冠楚楚长身玉立的模样。

    男子好整以暇的笑道:“你也是蠢,刚刚就该拿了那块砖继续砸下去。现下好了,又被人抓住了。”

    蒋四有些懵,眼前这人是什么意思?他快速的捡起那根铜钗,抵在姚芸娘的脖颈处,心虚的喊道:“此事与公子无关,请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那男子甚是悠闲的侧身靠在墙上,手中拋着块石子,一副纨绔的样子,笑着说:“可惜了,我就喜欢管闲事。”蒋四有些害怕,可又觉得被人这么一说就放手也太孬种了。他直着嗓子道:“你……你是什么人?”

    姚芸娘也很害怕,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位隐身暗处的公子是个好人吧……

    “给你一个机会,放下人,我让你走。”男子邪邪一笑,眼珠流转,“否则的话,你肯定得横着出去。”

    蒋四当然不信,就算这男子的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快的过他。他拿铜钗用力一捅,这小兔崽子就死翘翘了。假若他真的放了这小兔崽子,那人要是反悔,他岂不是连个要挟都没有。他的手轻轻抖了下,却依旧抵着姚芸娘。

    “还真是冥顽不灵。”说着,他将石子用力向上一抛。蒋四和姚芸娘的目光也顺着那块石子的方向移动。

    只听啪的一声,重物倒地。蒋四被身后穿着玄色劲装护卫模样的人用手刃给劈昏了。

    姚芸娘先是感觉到脖颈处的压力尽失,紧接着就看见蒋四倒在她脚边。她扭头向上看,只见那护卫对着那不远处的公子抱拳行礼后,就拖着蒋四往巷口处走。

    “我就说得横着出去啊……”男子接过石子,无限感慨的说。

    姚芸娘失了桎梏,手脚脱力的瘫坐在地上,只见那华衣公子悠闲又优雅的慢慢靠近她。他俯身蹲下,与她平视,直至她能看清他的五官面容。

    “喂,我可是救了你。”他的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像极了狐狸,“你怎么报答我呀?”

    这人怎么不按理出牌啊?戏本里的好人救了人之后,不都是不求回报的吗?她怎么就遇到一个主动要回报的?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回报?

    有些懵的姚芸娘脱口而出:“可刚刚不是你把他打昏的啊??”

    “可打昏他的是我的护卫。”男子翘起嘴角,一副傲娇的样子。

    姚芸娘一时语塞。

    “快说,你要怎么报答我?”男子的眼睛愉悦的眯起,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那你送我回府,府里一定会重谢你的。”

    男子嗤笑一声,鄙视的说道:“你看本公子我像缺钱的人吗?再说,你一个小厮能值几个钱?”

    姚芸娘这才想起自己穿的可不是一身小厮的服饰么。复又听见男子说道:“要不你做我的小厮吧。”她不觉腹诽,这人不会是脑子有病吧?但不管怎样,她总得先回姚府。她已经走失多时,二姐小弟不知道有多着急,也不知道爹娘是不是也已经知道她不见了。

    本来今天是一次难得的出游机会,先是碰到走水,然后是被人打昏拐走,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救了她的人,却又是个……想着想着,姚芸娘委屈的有些想哭。

    那男子看到姚芸娘眼眶泛红,眼珠子顺着脸颊就一颗一颗的往下落,忙道:“唉唉唉,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可别哭啊。”说着他掏出一块绢丝白绸的帕子说,“我送你回去还不成吗?”

    随后,他起身离开,须臾之后,也不知从哪里牵了匹马。马体通身漆黑如墨,四肢健壮有力,呼吸响声如雷。男子骑在马上,对姚芸娘伸出手,示意她上马。

    姚芸娘跟着姚蕴是学过骑马,但是他们骑的马都是温煦的小马驹。第一次骑这种高头大马,她既兴奋又紧张,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应该会激动的跳起来。

    “还要我扶你上马?”他挑着眉说道。

    姚芸娘看着他瞧不起人的样子,一时火气,拍开他的手不要他的帮忙,抓住马鞍踩着马镫就要上马。只可惜,她的动作很漂亮,但是腿太短,右腿根本跨不过去。眼见着姚芸娘就要因重心不稳要掉下去时,男子忍着笑抓住她的衣领,将姚芸娘拉上马背。

    “去哪里?”他问。

    姚芸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福缘茶楼,于是她说道:“先去东市前的福缘茶楼。”

    男子应了声好,催马前行。

    而此时在福缘茶楼的包房的内室里,姚蕴将头埋在姚莲娘的膝头,沉默不语。而他二姐则安慰的抚着他的头。

    房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秦清回了声“进”。门外的小厮金房后正色回禀道:“公子,三皇子驾到。”

    秦清心中大惊,暗道难道这次东市走水如同去年一般严重,竟惊动三皇子亲驾。他整了整衣冠,对姚莲娘道:“姚小姐,请在此稍后。”随后就和小厮出去了。

    三皇子赵慎,乃太祖一脉嫡系,当今皇上养子。此刻他正穿着月白色圆领锦袍,腰缠嵌有墨玉麒麟带,脚着皂靴,正背手立于茶楼一楼大堂。堂内其他闲杂人等早已驱离,只余十多名带刀侍卫候命。

    “三皇子安。”秦清行礼问安,“不知三皇子驾到,请恕卑职不敬之罪。”

    赵慎环顾四周陈设,笑道:“早听人说,东市这有家很是别致的茶楼。没想到是你们秦家的。”

    秦清斟酌的答道:“确为生母嫁妆之一。”

    “哦。”赵慎声调微提,“是吗。”

    秦清不知三皇子所谓何意,低着头单膝地也不敢起身。赵慎也仿若看不见他还跪着一般,把玩着手中的翠玉扳指,不说话。这时,一个身穿右衽青色布衣护卫长模样的男子,向赵慎请安后,又附耳说了几句。

    赵慎听后,原先微蹙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些。护卫长退下后,他轻呼了口气,转身时已舒展了眉头,笑道:“竟忘了让你起来,秦大人快起来吧。”

    秦清不敢多想,依眼起身,伺立于赵慎身侧。

    突然门外不远处传来陈掌柜欣喜的声音:“东家,姚家小……”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小厮回来了。”秦清怒目,示意其噤声。陈掌柜这才发现门口停的马车车厢竟是明黄缎面包裹的,顿时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他是刚从东市跑回来的。东市里的四条街巷他们都找了个遍,可惜根本见不着人。姚家的马管事则说要沿路往城外的方向找,于是带了其他人分头去了,留下他回来与东家报告。

    他是累得够呛,想说整理好衣冠再同东家通报。没想到,他刚理了理衣襟,就看见姚芸娘从那棵梧桐树下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回头。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忙欣喜的跑向福源茶楼,边跑还边叫了起来,却没想里头居然有贵人!

    蠢,太蠢了!他恨不得狠狠的扇自己一个耳光。

    赵慎听闻此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秦清,语调温和的问道:“姚家?可是姚左尚书姚家?”秦清颔首答道:“正是。”

    赵慎示意护卫将陈掌柜和姚芸娘带进来。进来的陈掌柜战战兢兢的,姚芸娘则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在对面打量自己的是什么人。两人垂首跪地请安。赵慎认真看了他们几眼后,说道:“你们下去吧。”陈掌柜如蒙大赦,赶紧带着姚芸娘下去了。

    姚莲娘与姚蕴见到平安归来的姚芸娘自然万分欣喜,一边派了福缘茶楼的小厮去找马明回来,一边让人带着白芍先回姚府报平安。姚莲娘看着虽然有些狼狈的妹妹,但也是无比庆幸她今日居然穿着小厮服制。他们之前能一直对外宣称走失的是姚蕴的贴身小厮,却与芸娘闺誉无碍了。

    “芸娘,你好好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姚莲娘实在想不通她怎么就不见了。

    姚芸娘喝了口熟水,委屈的说道:“我被人打晕了……”紧接着,她说了蒋四将自己掠走的前后。

    “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当姚蕴听到他二姐居然被铜钗抵着脖颈时,紧张的问。

    “因为我武功好啊。”姚芸娘得意的说,当看到二姐和小弟一脸的不信后,只好认命的说道,“我碰到一个人,他的护卫救了我。”

    姚莲娘大叹芸娘运气,又忙问:“人家救了你,你怎么不请他去家中,也好让爹爹当面道谢?”

    “他把我带到茶楼前的巷子,说是还有要事就走了。”姚芸娘撇了撇嘴回答。

    包房内,三姐弟一诉衷肠,感情甚是融洽。大堂里三皇子喝了杯茶后,就带着护卫离开。秦清不清楚三皇子来意,但转念一想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也不需怕人猜疑。随后他安排了辆马车,亲自护送姚家三姐弟回府。

    马车内,姚蕴是不停的打着瞌睡,小孩子嗜睡,今日他身心都疲累了,是以现在一旦安逸下来,他就困的不行。姚莲娘牵着芸娘的手,万分怜惜:“你今儿可是受了苦了。”

    姚芸娘摇了摇头,无限惋惜的说:“可惜那支钗,我可是花了半个月的月钱买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姚莲娘点了点她的额角,哭笑不得道:“你心也太大了吧。现在还有空心疼那支钗?还是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爹娘交待吧。”

    姚芸娘嘟了嘟嘴,左手摩挲着袖袋里的那把匕首,思绪回到先前。

    那人带着她骑马到了福缘茶楼前的巷子后,就勒马停了下来。他说:“我想起我还有要事,你自己过去吧。”

    她不解,心想这人刚刚还一副要送她回府的模样,现在就要把她放在巷子口,当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但人家已经好心把她从老远的偏巷带到福缘茶楼,她也不能多要求什么。于是姚芸娘蹒跚的下了马,对着那人郑重的行礼道谢。

    华衣男子拍了拍马脖,状似认真的说道:“你要是真想谢谢我,以后就来当我的小厮。”见姚芸娘瞪他后,嘴角微翘,继续笑着说,“要不我们做个约定,以后我要是再救了你,你可就得当我的小厮。”

    这人还真是三两句就能让人恨的牙痒痒。姚芸娘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后,咧嘴无比灿烂的一笑,敷衍的说了声好,心里却颇为不屑,心想这世上哪有女子当小厮的?

    男子立起右手掌,笑着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了,道:“那我们击掌为誓。”

    击就击,以后能不能见还是个问题呢,就算遇见了就不信你还能认得出我。姚芸娘心想这套小厮服可算是再也穿不了了。

    “喏,这个送你当作信物。”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把手掌大小的匕首,柄和鞘都毫无装饰,只是用鲛鱼皮缠着。姚芸娘将匕首抽出,只见刃处闪着深冷的寒光,一看就是个吹发可断的利器。

    姚芸娘有些不确定,再三确认:“你真的要送我?”

    男子抱胸歪头反问道:“本公子长得像是舍不得的样子吗?”

    姚芸娘不知道如何回答,傻乎乎的拿着匕首,仰头看着马背上的男子,直至他催马离去。姚芸娘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这才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姓氏呢。

    她有些遗憾的收好匕首,想到二姐和弟弟还在茶楼里等着她,赶紧加快了脚步。

    等他们回到姚府时,姚家主人们得了信,早已在大门口等着。姚萱娘搀着不断抹着泪的母亲,安慰道:“娘亲,我记得芸娘满月时,曾有游方的道士说她虽有磨难,却终遇贵人,是破极泰来有后福的命格。您可别难过了,您看这次可不是应验了。”

    姚老爷也应声道:“萱娘说的是,芸娘如今平安归来。你要是因此病了,不也是麻烦?”

    直至马车行至姚府,姚老爷一看竟是秦清亲自护送儿女回来,不由心中一惊。他与秦业分为左右尚书,政见却多有不合。秦业长子秦清,他素有耳闻,年及弱冠已官至禁军军都副指挥使,正五品官职。虽有其父荫庇,但也是个难得骁勇义气男儿。

    秦清护送马车行至姚府正门口。守门的小厮连忙放好车凳,白芍、红缨则分立车凳两旁扶着姚家姐弟下车。

    “多谢秦副指挥使护送我儿。”姚清怀拱手抱拳,真心道谢,“原该设宴感谢秦大人,只是……”

    秦清立即还礼说道:“姚大人多礼了。您换我弦柱即可。”随后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今日寻访都是以寻找姚公子贴身小厮的名义,大人可放心。原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大人请不要放在心上。”

    一番感谢推辞之后,秦清上马离去。上马前,他故意侧身看了眼姚莲娘,却失望的发现她并没有看向他的方向,心中有一丝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