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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爷和姚夫人坐在正堂的黄花梨圈椅里。于嫲嫲对奴仆使了个眼色,除了白芍、红缨和红袖,其他丫头婆子们都行礼退了下去。
姚萱娘扶着姚夫人站了起来,对着姚莲娘、姚芸娘和姚蕴只说了两个字“跪下”。三人连同白芍、红缨和红袖立即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板上。
“说,一个一个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姚夫人的口气十分的严厉。
于是红袖一五一十的将姚芸娘前夜如何让她偷出小厮服制,怎么下车换装束,以及最后怎么和芸娘走散的经过说清楚,甚至连之前偷跑去西市的事情也交代了。白芍则说了她们是如何从一品轩回到福缘茶楼,怎么得了秦公子帮助的经过。说到秦清时,姚夫人特意看了眼姚莲娘的表情,只见她神色无异后,也就没说什么。
最后轮到姚芸娘,她抬起头,看着满脸怒色的娘亲,小心翼翼的叙述了她是如何从昏迷中醒来,又是如何被救被送回的过程。
一直未出声的姚老爷则放下茶杯,问道:“这位公子可有说他是哪个世家府上的?”姚芸娘摇了摇头。她自然是隐瞒了些事,比如她没提那把匕首,更没提他们的那个所谓的约定。
整个事件其实就是个意外,如果不是有走水,如果不是被人掠走,或许他们二老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又出了个易装的妖儿子。但如今,事情出了,好在还有几分运气,要不此刻是死是伤或是被卖了都不得知。
“芸娘的两个大丫头红缨红袖帮着小姐欺上瞒下,去掌事嫲嫲处各领五板子,再罚两个月的月例。”姚夫人淡淡道,“莲娘你在外管束不严,罚抄《女诫》百遍,禁足一个月。蕴郎你护姐不力,自己去找你武艺师父领罚。你们两个可有不服?”
姚莲娘和姚蕴欣然接受,姚芸娘想要争辩,却被她二姐使劲的抓住手指。
姚夫人顿了顿,回到圈椅前。姚萱娘服侍她坐下后,姚夫人开口道:“至于你芸娘,禁足半年,罚抄《女诫》《女训》各百遍。”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从今夜起连续七日,每日到小佛堂罚跪一个时辰,静思己过。”
“娘……”姚萱娘刚开口,话就被姚夫人打断了,“谁要是求情,惩罚加倍。”
众人应声退下,于嫲嫲则领着芸娘去小佛堂罚跪。
“三小姐,您可千万别怪夫人。当时红袖回来说您不见得时候,夫人差点就昏了过去,后来夫人的眼泪就没断过。老爷听了红袖转述秦公子的话后,就换了官服,说是要找知府大人准备全城搜捕。夫人既担心您的行踪,又怕事情闹大对您名声有损。直到后来白芍回禀说您安全回来后,老爷和夫人才放下心来。”
姚芸娘垂下头,歉疚的说道:“于嫲嫲,我知道的,是我任性了。不仅害爹娘担心,还连累二姐弟弟和红缨红袖被罚。我……”芸娘声音哽咽。
“三小姐,您以后可再也不能如此任性了。”于嫲嫲语重心长的说道。
姚府的小佛堂供着一座白玉文殊菩萨,是姚夫人当年为了求子特意从庙里请来的。之后,就常年供奉着,鲜花瓜果从未间断。于嫲嫲端出一个厚实的蜀锦垫子,心疼的说道:“这是最厚的,夜里总是寒凉,您小心些。”
姚芸娘接过垫子,乖巧的跪在佛前,而那座文殊菩萨则面容柔和的注视着她。屋内弥漫着一股安宁的檀香味,使得她一向躁动的内心也平静下来。
正堂里,几个孩子退下去后,只剩下姚老爷和姚夫人静静的喝着茶。
“老爷如何看今日之事?”姚夫人有些头疼,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姚老爷起身,背过手看着一旁的景德镇青白釉刻花缠枝牡丹纹梅瓶,叹了口气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夫人,我今夜同张廖在外书房商谈,你早些回房休息吧。”张廖是他最得力的幕僚。
姚夫人也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姚老爷身边,柔声道:“如何能睡下?总要看着芸娘安稳的回房后再说。”
“哎。”姚老爷长叹一声,拍了拍姚夫人的手背后,吩咐守在门外的小厮找张廖去外书房商议。
东市的这次走水只烧了四间楼铺,相比去年好太多了。只是衙役在救火时,竟也发现有具尸首。仵作验过后,断定尸首是死后被人焚烧。人们纷纷猜测这场大火,是有人烧尸引起的。这性质可就比去年要严重多了。临安府蔡知府顿觉头疼,尸身早已不被烧得面目全非。被藏尸的地点又是萧家的珠宝铺子。
萧家十年前还是临安城里的首富,萧老爷意外过世后,萧家就由萧夫人掌家。不久后,竟连唯一的孙子也被人拐走。萧家常年设花红寻找这个孙子,却始终杳无音讯。萧家也至此没落了,然而,瘦死的骆驼终比马大。
蔡知府将萧家铺子里的一干人等仔仔细细的审问了一番,甚至对一些看着有疑的还上了刑,却始终得不到任何消息。尸首是谁?被谁杀的?为何藏尸于萧家铺子?又为何走水?蔡知府觉得一夜之后他的头发都得白了几根。
三皇子府书房,换了身细布直裰的赵慎正和幕僚江时严对弈。
“殿下,我们刚查的临安潜伏的金人细作,就被发现陈尸于萧家铺子。”江时严担忧的说道,“我担心朝中有人……”
赵慎把玩着手中的玉石棋子,一言不发。
江时严谨慎的在左下角落了一子,心道三皇子的棋艺愈发的精进。当年还是他教他下棋的,如今自己却只能勉力战平。
“皇上虽未言明,但是他对秦业秦尚书却一直颇为宠信。如若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意外离世,皇上又多年无子。您恐怕也不能被……”不待江时严说完,赵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淡淡道:“时严,你我相交多年,亦师亦友,应当明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的道理。”
闻言,江时严连忙跪下,不敢多言。
“朝中意见不和,如果我们抓住那个细作,有所发现的话,还能牵制秦业一二。如今,我们只能自保为上。”赵慎落下一子,原本已成败象的一角却活络起来。
他这一生注定必须步步为营,也是步步惊心。
秦府寒山居,秦源正在书案前练字。
“二公子,陈掌柜到了。”守门小厮恭谨禀告。
“让他进来。”秦源放下紫竹狼毫笔,欣赏自己刚写的《蜀道难》。他的字不如父亲,却也有一番风流韵味。
陈掌柜进屋行礼后,小心翼翼的站在下首。眼前这位二公子,外表看着温和有礼,实则阴险又狡猾,不像他们大公子,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是冷淡,实则是个公正柔软的人。如若不是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自己又如何会被二公子抓住把柄?先夫人对他们一家也是厚待的,可是他只有这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啊!
“你今日做的不错。”秦源笑道。
陈掌柜将头垂的更低了些,忙回道:“不敢得二公子夸奖,不过是小人的运气。”
秦源摸着自己光洁的下颌,嘴角轻抿,说:“陈掌柜,太谦虚了。你这分寸把握的当真可称精准。真是羡慕大哥竟能有你这样的手下,我的手下中可难有如你这般能干的。”他的话从来都是半真半假的,让人揣测。
陈掌柜的一头冷汗都被吓出来了,不敢回话。
“听说三皇子今夜也去福缘茶楼了?可有搜出什么?”秦源语调依旧波澜不惊。
“早已按照二公子吩咐,前几日已销毁所有痕迹。”陈掌柜不知道是二公子料事如神,还是这本身就是个圈套。他猜不到,也不敢猜,只是听吩咐办事。
秦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到陈掌柜一头的汗水,很是关心的问道:“陈掌柜,可是热了?可是需要小厮上点茶水?”
陈掌柜忙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
“那就是我很吓人?”秦源的口气淡淡的,眉眼微挑。
陈掌柜被他这一番话吓的脸色都白了,不知道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源拿过一旁的银耳绿豆汤,这是小厮之前送来的。食盒始终用冰镇着,过了许久喝起来依然冰凉爽快。
过了许久,等他几乎将一整碗银耳绿豆汤慢条斯理的喝完后,秦源才凉凉的说道:“说出去的话和做过的事是一样的,覆水难收。陈掌柜,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
陈掌柜哆哆嗦嗦的跪地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断的磕头。
“你下去吧。”秦源无所谓的挥挥手,就像赶走一条流浪狗一样。
陈掌柜得了赦,急急退了下去,出门时差点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秦源见此,心中不觉发笑,他这个所谓的大哥,一向用人不疑,大概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的人已经都是他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