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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嫲嫲,您让我进去吧。娘亲说是让三姐姐在小佛堂里罚跪,可没说不让我进去陪她。”姚蕴知道于嫲嫲向来疼他,撒娇央求道。
于嫲嫲也是为难,摸了摸姚蕴的脸说道:“夫人是要三小姐静思己过,谁都不能进去打扰。您还是别来了,要是被夫人知道,小心您和三小姐还要被加罚。”接着她瞪了一眼一旁傻愣愣的书墨。书墨心领神会,小心翼翼拉过姚蕴,示意他别再说了。
姚蕴很是不满,觉得这次不过就是个意外,娘亲这次真的罚的太重了。他如今被武艺师父教训,每日要提早一个时辰起来手提水桶蹲马步。没有护好姐姐,他是心甘情愿领罚的,况且他将来可是要成为姚家的支柱,她们的依靠。他多吃些苦,也是应该的。可现在每日被罚跪的三姐姐,不论她武功有多厉害,天赋有多高,她依旧是个他柔弱的姐姐。想起早膳时,三姐姐不若往日红润的脸色,有些颤抖的双脚,他就恨不得能替了她罚跪。
姚蕴看着于嫲嫲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守着小佛堂的门,就知道自己是进不去的。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就在门外撒娇耍赖。
“蕴郎,别为难于嫲嫲。”一个轻柔的女声从旁传来,只见绿萼扶着姚萱娘缓步走来。
众人行礼后,姚蕴跑到萱娘身边,低低的喊了声:“大姐姐。”姚萱娘笑了笑,理了理他的衣襟,温和的说道:“蕴郎,不要胡闹。于嫲嫲得了母亲的令,那就是要秉公职守的。你这样胡闹,会让于嫲嫲很为难。”
姚萱娘看着姚蕴越发委屈的模样,也是心疼,继续说:“听说你每日都要多练一个时辰,也是辛苦。现下有时间休息,就回去多休息一会儿吧。”
姚蕴看了眼萱娘,又看了眼于嫲嫲,眼神可怜的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宠物,无奈被书墨拉走。
“多谢大小姐。”看着姚蕴远去的身影,于嫲嫲无限感激他们大小姐。
姚萱娘抿嘴笑了笑,道:“于嫲嫲,您客气了。”说完,绿柳拿着一个小包袱上前递给于嫲嫲。萱娘继续道:“这里是我给芸娘备的蜀锦披风。虽说如今早已入夏,但夜里总还是要小心风邪入侵。”
于嫲嫲接过包袱,低声说道:“奴婢省得。二小姐也让白芷送来了护膝,说是他们二小姐连夜赶制的。”她从袖中取出两个小巧,却塞满棉花的素面护膝,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三小姐倔强了些,如何也不肯用。”
“哎,芸娘这次是真的知错了。”姚萱娘看着沉沉的夜色感叹道,“于嫲嫲,您也辛苦了。”
姚萱娘走后,于嫲嫲推开门,看着跪在文殊菩萨前的身影,明明是个娇小的姑娘,背脊却挺直直的。于嫲嫲有些可惜,这般要强,要是个少爷该多好。
姚芸娘的汗水早已浸湿她的里衣,双膝以下先是疼,渐渐的没有了知觉,最后竟又是如针扎的疼。往日同蕴郎打闹总觉的时间飞快,就是习武练字也不如现下这般枯燥。
静寂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特别慢。她摸了摸袖中那把匕首,黑色的鲛鱼皮颗粒突出有些扎手,但习惯以后,却是实在的好东西。她怕说不清来历被责骂,不敢将匕首交给红缨等人保管,只好每日随身带着。好在这把匕首身体狭小,携带实在方便。夜里她也曾把玩过这把匕首,发现顶端刻有一个小篆的“颜”字。姚芸娘猜测这大概是那名陌生男子的姓或名。这几日,她白日抄书,夜里罚跪,性子倒是被磨的安稳了些,但是每当她摸到这把匕首时,总能感到血液奔腾。
岳府外院书房,岳斐书桌上放着一根粗毛竹筒,他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三子岳凌,问道:“此为何物?”
岳凌很是得意道:“父亲,李相靖康元年时守城,曾夜以霹雳炮击贼,军民皆震。儿子便想可有法子将火药用于杀敌。”他拿起那根竹筒,装填的火药中夹着子窠,并将筒口对着书房内的木质人形架。点燃外壁点火小孔,只见火药燃烧后,子窠发出巨大的响声喷射而出,那个被对准的人形架则应声倒地,且正心被打出了一个坑。
岳斐对此很是震惊,继续问道:“你可有此法的阵图?”
岳凌笑道:“自然。”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解释道:“我们岳家马军也只踏白、游奕、背嵬三军,所占人数十不居三人。金人却长于马军,朝廷几番以步制骑,却是难有成效。如若我们以此物建阵却有奇效。”
岳凌说的有些渴,端起一旁的熟水大口喝下后道:“其声响如雷可惊恐金人马匹,子窠射程亦远过弓弩近三十步,只是起装填速度要逊于弩箭。如若两队人马前后差距一步,甲攻则乙备,轮番上前,倒也是不慢的。只是两队人马需配合默契,手眼娴熟。不过,此物亦有一致命伤,就是这节出火段,用不过五次。”岳凌指着筒管末端对父亲说道。
“如若将此段改制为铁筒,是否可行?”岳斐问。
“儿子也正有此意,只是如若换做铁管,那费用……”岳凌欲言又止。
岳斐大手一挥,豪气道:“凌儿,莫要担心,如若此物御敌确有奇效,为父自然上报朝廷。北上有望,皇上必定有所安排。”
岳凌看着无比欣喜的父亲,沉吟道:“您觉得皇上真的要北上吗?”
闻言,岳斐怒目瞪向儿子,呵斥:“收声!”
“父亲……”
“凌儿,你可还记得金人当年是如何屠城三日的?我大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北上不只是为了皇上,更是为了天下百姓。”岳斐仰头叹道,“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话从我岳家子弟口中说出。”
“是,父亲!”岳凌垂首道。
皇宫德安殿,皇帝赵括正在批阅奏章。徐又明伺立在旁。
一个小内监匆匆走了进来,远远的站着请安。徐又明见皇帝正专心看着奏章,就慢慢退了下去。
走到那名小内监的身边,小内监附耳说道:“于美人没了。”
徐又明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没的?”
“她身边的丫鬟来报说是于美人不幸失足落水,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小内监恭谨回答。
“知道了,你下去吧。”徐又明示意让那名小内监退下。
等徐又明重新回到皇帝身边时,赵括放下奏章,拿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问道:“什么事?”
徐又明语气平稳的答道:“于美人,不幸失足落水,刚刚没了。”
赵括抚着茶盖的手一顿,淡淡道:“以嫔位安置了吧。”
徐又明应诺退下。
“你们都退下。”赵括指着周围其他内监冷冷说道。
“是。”众人齐齐行礼退下。
良久,徐又明守在殿外。到了他如今这个地位,不是什么真正隐秘腌臜的事,他只需吩咐下去即可。皇上对这个于家也算不错,死个女儿,却能换来一个嫔位的身份,这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情。至于那几个丫鬟内监,各打五十大板。能活的话,那也是上天的好意。
喜安殿内,空中飘散着淡淡的百合香。一名看似不过双十出头的美妇,穿着绣有百蝶穿花缭绫褙子,优雅的靠坐在美人榻上。一旁两个身穿水青色褙子的丫头,一个拿着美人锤轻敲着她的双腿,一个拿着药碗正服侍着她喝甘草桂枝汤。此人正是李妃,她从来不是宫中最得宠的,凭着唯一的公主如今却是最有权势的。她也是聪明的很,从不以势压人,也不邀宠献媚。是以,她在宫中人脉甚好,根基又深。
“娘娘,于美人去了。”门外进来另一个身着秋香色褙子的年纪更长些的丫头,快步走到那美妇身边,小声说道。
李妃闭了闭眼,挥手让那两个丫头收起美人锤和药碗下去。
“流水,你今年也过二十了。我放你出宫吧。”她疲惫的说道。
唤作流水的丫头立即跪下,哽咽道:“娘娘,奴婢知道您是心疼奴婢,但是奴婢自小就伺候您。离了您,奴婢也不知该如何生活。请您不要赶奴婢走。”
李妃淡淡道:“这深宫寂寞,等洛儿大婚后,你还是走吧……不应该陪我守在这宫里,宫里始终是冷的。出了宫,你能看看乡间的春花秋月,那里和宫中是不一样的,就当是替我看看吧。”
“娘娘……”
还不待流水说完,李妃就浅浅一笑,突然说了句:“让洛儿多亲近亲近她三哥,但是也别做的太明显了。”曾经有个人说过,她的笑很美,犹如春日梨花,洁白柔美,随风摇曳。
流水应诺。
“你也下去吧。”李妃摆了摆手。
流水关上殿门前,看见她家娘娘落寞的背影,时光对她的容颜是宽容的,却体现在她的身影里。烛火映出的影子就像一只巨大的兽,吞噬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