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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雨泽送我到医院门口,嘱咐我自己注意身体,晚上看书不要太晚。我一面听着,一面点头甜甜笑着。
手机却突兀地响起来。
我一看来电显示,是方波,便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急促的男声:“孟芰荷吗?方波出事了!”
“你是谁?”我大惊失色,“她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我是她朋友,她在XX医院急诊,你快过来!”说完急急忙忙收了线。
钟雨泽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急急问我怎么回事。我简要说了。
他微一沉吟,道:“好在就是这家医院急诊科,我陪你过去看看。”
他便匆匆拉了我往急诊科奔去。急诊科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值班护士忙得脚不沾地,想找个人问句话儿也找不到。
“打方波电话!”钟雨泽提醒道。
我赶忙拨了她的号码,那个熟悉的铃声响了。走廊边等候椅上坐着的一个青年接了电话。
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面前,警惕地审视着他,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拿着方波的电话?”
那青年抬起埋在双肩下的头看看我,脸上兀自带着些泪痕。“我是高黎。”见我愣神,补充道:“我是方波的朋友,我听她说起过你,你是她的好朋友。”
我恍然大悟,他就是她口中那个骑士。
高黎个头不很高,五官线条很鲜明,方颏,男人味十足。但此刻看上去却那么虚弱无助。
“方波现在在哪里?她怎么样了?”我忙问。
“医生说她骨折了,需要做手术打钢钉。”他声音嘶哑道。
“她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我又问。
高黎咬咬嘴唇,看看站在我旁边的钟雨泽,欲言又止。
钟雨泽见状,善解人意道:“我叫钟雨泽,是孟芰荷的男朋友。方波的手术费交上了吗?”
“交了。”高黎低声道。看他的神情,似乎心存顾忌,并不愿同钟雨泽多说。
“既然事情清楚了,小荷你没有什么危险,方波也可以手术了,我就先去楼上看母亲。小荷,有事你给我电话。”钟雨泽也是个明白人,见他吞吞吐吐,不好强求,便先告辞。
我点点头。钟雨泽离开,只留下我和高黎。
“方波已经被送去手术室了。我真的对不起她。让她为我受苦了。”高黎沉痛地说。
听他话里有话,我看看周围嘈杂的环境,对他道:“既然方波在手术,我们还是去外面花园说吧。”
他随我走到花园一角人迹少的地方,倚着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站了,声音颤抖着道:“我要离开方波了。请你好好照顾方波。她是个好女孩,我求你照顾好方波。”说着,眼圈红了。
我听此话,差点跳了起来,方波那么爱他,他竟然要抛弃她?转念一想,此事也许隐情。不妨听他说个究竟。
“为什么,既然她是个好女孩,你为什么要离开她?”我努力平熄了怒火问道。
他沉默片刻,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能抽支烟吗?”
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
我看着他颓废的样子,点点头。
他又摸出一只打火机,半天才打着了火。他猛吸了一口,像是得到了些许的勇气,郑重道:“我告诉方波我在物流公司上班,那些都是假话。其实我是黑社会的。”
闻言,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没开玩笑吧?!”
他看看我,苦笑道:“怎么,怕了?”
我咬唇不语,想他现在也不能将我怎么样,心里告诫自己稍安勿躁,且听他说下去。
“我自小父母就双双亡故,亲戚朋友没有人愿意养我这个能吃能喝唯独不挣钱的穷小子,我一气之下就跑到了市里。流浪了几天碰了一鼻子会灰后碰到了一个人。他给我买吃买喝,还给我房子住。那房子里还住了好几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那人每天给我们上课,教我们怎么样用手指夹取热水里泡着的肥皂条。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一个好玩的游戏。我真傻!”他苦笑,停顿一下。吐出两口青烟。
“你可以想到我是做什么的了。”他低了头,陷入深深的自卑中。
我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咳了两声。
他似知道我的尴尬,反笑着安慰我道:“没事,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我被他胁迫着,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直到那日在车上碰到了方波。”
“可是方波说是你救了他啊?”我不解。
“你们自然不懂,在车上打劫有明有暗。那两个人是明的,我就是那个暗的。留心乘客有没有胆大敢报警的就及时处理。我恰好坐在方波的旁边,看她当时紧张的样子,忽然觉得好内疚。”
“所以你就突然良心发现,制止了他们继续行凶犯罪。”我接道。
“没错。但事后的确没有讨到什么好果子吃。虽然挨了一顿胖揍,我却开心得很。同时也下决心要离开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说到这里,他的脸色舒展一些。
“我没读过多少书,就找了一家物流公司送快递。工作虽然累,但心却踏实。一天,实在忍不住给方波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她居然接了电话,还答应和我出来。我好开心。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她就是我开始新生活的动力。”他的脸上笑意融融,似乎在重新回味着那个幸福的时刻。
我静静聆听,没有发问。让他回味久一些。
片刻,他回过神来。扔掉手中的烟屁股,狠狠用脚尖踩灭。又燃了一支烟,道:“没想到好景不长,他们找到了我。十多年前的那人现在已经是A市黑社会老大了,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知道我干快递,便让我借送快递之名替他们运毒。我不肯,他们便威胁要杀我。杀我?我可不怕!这条命原本就是贱命。可谁想,今天……”他突然哽咽了,半晌说不下去。
我静默,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给他。
他接了,抽出一张纸巾,擦擦红红的眼睛,继续道:“方波和我今天去商场逛街。我一早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似乎有人跟踪我们,却没有提高警惕。都怪我。我们刚一上自动扶梯,方波就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我知道,这是他们对我的警告。”
他深呼吸两次,平静了一下心绪:“孟芰荷,我仔细想过了,方波和我一起是没有结果的,只能让她受伤,甚至搭上性命。所以,求你,手术后好好照顾她。我爱她!但为这爱,却只能远离她!”
说完这句,他泣不成声。
看他落泪,我的泪也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