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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方波还没有醒。一张苍白的脸,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很疼的样子。一条打了石膏的腿被高高垫起。高黎俯身心痛的注视着她。轻轻握着她的手,良久。
他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眼圈慢慢红了,似乎费尽全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双血红的眼看向我,央求道:“孟芰荷,请你照顾她。我给不了她任何幸福,她和我在一起只能受拖累。趁她还没醒,我必须走了。”
“难道你都不打算和她告个别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敢!也不能!我怕我一看到她的双眼,便再也无法让自己的双眼离开她。我怕我一听到她说话,就再也没有勇气对她说再见。她是我今生一个不想醒的美梦,也是一个美得够我回味一生的童话。就让这一切就这么结束吧。至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来时,我还会给自己一点点安慰和麻醉,我没有真正同她告别过,她也许还会在人生不经意的某个瞬间偶尔想起我。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钟,我也是知足的。余生我只怕要仰仗这些天与她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而生存了。”他面色凝重,痛苦地说。
“可我怎么向她解释你的失踪呢?”
他想想,面上含了苦涩的微笑:“你把我说的越不堪,她越不想见我越好。”说完,将方波的手放进被中,替她掖好被角,大步走到门口,终究还是停住了脚,再回头留恋无比地看了方波最后一眼,毅然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方波的面庞,心里不胜唏嘘。人生如戏,造化弄人。只是我该编造一个怎么样的故事,才能不伤她那么深呢?
幸好方波醒后只问过我一次高黎的去向。我打个哈哈说他家里出了急事,好像家里有人得了急症,匆匆忙忙回去探病了。她蹙了眉,又奇怪地笑笑,以后就再也没问过我。
隔天下午下了课去探望她,见她正对着手机默默流泪。见我进来,忙偷偷拭了泪痕,换上一个笑脸。我便假装没看见,同她讲些学校里的笑话。
“芰荷,你的汇演彩排得怎么样啊?”方波假装兴致勃勃地问我。
“还好,等你出院了,刚好能赶上看演出。”我笑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替她削一个红苹果。
方波微笑道:“希望到时候我能出院。我一定去给你加油助威!”
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笑道:“那是自然,到那会儿你肯定就好的差不多了,也能四处走了,难不成还永远躺在床上不下床了?”
转眼就是汇演日。
如偿所愿,经过这些天的将养,方波也终于出院了。虽然腿上还打着石膏,但拄着拐杖,也可以自己行动了。我搀扶着她在舞台下坐定,她便催促着我快去后台准备。
几百人的大礼堂,竟黑压压的座无虚席。
云霏霏是这场演出的女主持人。一袭金光闪闪的抹胸曳地长裙、烈焰红唇,妖艳无比。
我在幕后等着,听她在前台道:“大家说上一个节目表演得火爆不火爆啊?大家再把热烈的掌声送给这些帅哥们!下一个节目,我们换个清淡文艺点的,有请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孟芰荷给大家表演配乐诗朗诵《一棵开花的树》。”
台下有掌声响起。我深呼吸一次,收敛一下心神,稳步走上舞台。聚光灯的光圈聚在身上,很灼热的感觉。我微笑着冲台下的观众行个礼,又冲旁边的音响师点点头,示意我已经准备好了,音乐可以起了,就像当初我们彩排的时候那样。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舞台上静寂一片!没有音乐声响起!
偌大的舞台上只有我一人尴尬地站着,聚光灯下越来越热,身上有细汗沁出。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音乐呢?
我朝音响师望去,只见他着急的冲我摆手,正在说着什么。可惜隔得太远,我无法听清,更不会读唇语,但下意识告诉我肯定出什么岔子了。
我焦急地看看站在音响师旁边的云霏霏,她稳如泰山般站着,摆出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丝毫不打算救场,脸上反而挂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
台下窃窃私语声渐渐大起来了。有人已经不耐烦地吹起了口哨。我知道此刻只能靠自己了。如此把心一横,反倒平静了下来。
“大家好。《一棵开花的树》是作家席慕蓉的作品。她说自己的这首诗只是写自然界的一棵树,但大部分的读者却把这棵树解读成了一个女子。换作是你,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解读呢?”我朗声道。
形势所迫,我没有一开场就朗诵诗歌,刻意加上了一段前言。幸好效果不错,只几句话,观众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将满满的感情注入到诗词之中,充满深情地朗诵道:“一棵开花的树,作者席慕容。
如何让我遇见你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朗诵到最后几句,我的声音微微哽咽。努力用声音营造出一种令人怅惘的境界。
朗诵完毕,舞台上归于静默。观众们似乎都被感染了,全都沉浸在那花自飘零人自惆怅的意境之中。随即,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微笑着鞠躬答谢,从容走下了台。
配乐师立即走过来,满脸抱歉的神情:“真对不起!你的配乐磁带我就放在抽屉里,上一个节目时我还检查过,顺手拿出来就放在手边备用,可等你一上台要用的时候却突然怎么也找不到了!幸亏你能随机应变才没有掉链子!你的声音的表达力真是强,现场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都过去了,没什么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笑道,虽然有些懊恼。
“咦,这是什么?他突然指着垃圾桶气愤道。那里赫然躺着我那盘磁带。磁条被谁扯了出来,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像一具被开肠破肚的尸体。
“不可能啊,我不可能把它放在这里呀,更不会把它破坏成这样啊。”他半是辩白半是疑惑道。
我安慰他道:“没事没事,肯定不会是你,我相信你!”云霏霏恰好从我们旁边走过,一抬眼正看到她太过甜美的微笑,笑容中隐约还带着一丝讥讽和得意。
我对配乐师道:“没什么大事,不要放在心上,事情都过去了,不要紧,你去忙吧。”
他歉意深深地走了。
我换下演出服,正待从后台出门,却见钟雨泽在门口站着。一见我满面笑容道:“小荷,你朗诵得太好了。”
“要是有配乐效果会更好。”我笑道。
“对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刚在底下看的时候也纳闷你站在台上怎么半天不开始,还东张西望的。”他疑惑道。
“我怀疑有人故意想出我的丑,看我的热闹。”我跟他讲了神秘的磁带消失事件。“能在舞台上随意走动的可没有几个人。”
他面色严肃地问道:“你能锁定是谁吗?”
“只有男女主持人可以随意走动。”我道,“但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云霏霏。想着都是一个班级的同学,我出丑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钟雨泽沉吟片刻,思考一下,脸色凝重道:“小荷,既然这样,以后就少同她打交道吧。答应我,你离她远些,这样我才能放心。”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他突然这样一幅如临大敌的神态。
看我盯着他,因不知就里,面色也跟着他严肃起来,他突然笑道:“差点忘了正事。我妈想请你去我家做客,你看这周末行吗?周六吃个便饭,晚上去看《雷雨》,算是我对当初失约于你的补偿。看完你就别回学校了,就住我家。周日一起去植物园赏红梅。据说满园红梅尽放,香气扑鼻啊!”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完美计划。
“什么,住你家?”我白他一眼,自己脸却热热地红了。
他见我娇羞默默,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由红了脸,尴尬一笑,急急辩白道:“小荷,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房间挺多的。再说,还有我妈在,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看他结结巴巴解释的样子甚是可爱,我忍不住笑了。
“看话剧,赏红梅!我是真想去!多好的周末计划啊!可方波的腿不方便,能不能就周六去吃个饭呢?”我先将他大大夸奖了一番,趁机撒了个小娇。
他与我目光对视交战一番,终于没能敌过我,遗憾笑道:“好吧,你们俩还真是姐妹情深。她最近怎么样了?”
“伤倒没有什么大碍,需多静养。就是心情不太好。过去挺开朗活泼的一个人现在都有些郁郁寡欢了。”
正说话见,却见云霏霏扭着腰肢走过来。意外见到了钟雨泽,马上换上一副嗲嗲的样子笑道:“雨泽,你也来看我的演出了!”眼中再无我这个人的存在。
钟雨泽看也不看她,轻嗯了一声,勉强回了她的话。转身拉了我离开。
却听云霏霏在背后悻悻说道:“雨泽,你给马克说一声,让他过来接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