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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云洞坐落于高高的悬崖之顶,孤山一座,高耸入云,且因此山皆为白石,如冰似玉,故名冰云。
自山麓到山顶只有一条小径,还有兵士把守,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洞中的陈设甚是清简,镂花的白石床,床上铺了丝绒锦被,白石椅白石桌,真是雪洞一般。那个先前在石洞中见过的婢女,名唤纫秋的丫头负责伺候我的饮食起居。
因刚刚失了血,我有些头晕。纫秋帮我脱了鞋,让我躺在石床上,帮我拉开锦被便退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脑中不停思考着这一切突如其来的事情。
肖子瑜抓我来是替妖后解毒的。因为我前世是一朵雪莲,具有解毒的功效。
记得她当时说因为我还有一位神仙被贬入人间受苦。这位神仙会是谁呢?
是上官吗?想想他的经历,他是三十年前因为在凡间救人有功才被封为城隍,是从人到神的转变,逻辑时间轴是不对的。
能因我而被贬,想来这位神仙必定已经成仙数年,那么我所知道的,和我有些关系的便只剩下了我爷爷。
我记得听灵修说过,爷爷是因为获罪于天庭而被贬至人间历劫的。原本学富五车的状元之才,在人间却目不识丁,这份痛苦着实难忍,这个劫历的也实在艰辛!
爷爷现今居于天山,是天山的山神,素闻天山气候严寒,适合雪莲生长,若我前生真是雪莲,有没有可能真的就是天山上的一株雪莲?爷爷就是因为保护我而获罪于天庭的?
可是身为雪莲的我又如何修成人形?既已修成人形,又为何不待在天山,偏偏要辗转从天山托生至人间呢?难道我也是被贬至人间历劫的吗?
那个肖子瑜看上去心机重重,她抓我时说她自己处心积虑地谋划,显然对我恨意重重,可惜前世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我和她之间发生过怎样的恩怨情仇,让她至今仍旧耿耿于怀呢?她到底在处心积虑谋划什么?
我现在毕竟只是个凡人,我的血真能有特效,解那可怕的阴毒吗?也不知那妖后服了我的血,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运气好,我的血果真帮她解了毒,那妖后魂魄无恙,那妖王会不会感恩就此把我放了?
如果解不了毒,那之前的推断统统不成立,我根本就不是雪莲,没有了前世的恩怨,那肖子瑜抓我的意义何在?她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上官说过,为了冥界的颜面,阎君正调兵遣将要来妖界要人,看妖王的对妖后的情义,如若妖后无恙,他必然会誓死抵抗,他乃妖界之王,背后是整个妖界,那两界势必要有一场大战。战争一起,不知到时又会有多少兵士血染黄沙,马革裹尸,想想都不寒而栗。
自己也不知是盼着自己的血能替她解毒还是不能解毒。
还有上官,他回去看不到我,还不知怎样心急如焚呢?
还有灵修,不知她还好吗,到底有没有受伤了吗?当时被肖子瑜逼出原型的她也不知飞往何处了?
脑中充斥着各种想法,各种论据一会儿互相支持,一会儿又互相否定,总有些细节还是想不通。
想着想着,身心俱疲,脑子渐渐迷迷糊糊起来,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纫秋帮我端来洗面水,待洗漱完毕,又用托盘端来几个小菜和米粥。
我的确饿了,也不客气,一一吃了。精神觉得好了许多,全身似乎也有些力气了。
我走出洞口,想四处打量打量。
纫秋寸步不离跟在我的身后。
昨日走得急,未曾细看。今日观来,见此山状如菌菇,山柱细而高直,山顶如菌伞向四周展开,山巅上长着不少的粗壮的松树,虬枝苍劲,宛如长在云端一般。
从崖边向下眺望,脚下白云朵朵,雾气茫茫,深不见底。用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首诗,都不足以形容此处的高险。
我正四处张望着,却见松树之后悄悄探出一只小小的脑袋,细看竟是先前在仙障处见过的那只白狐!
它脸上那股柔媚的表情让我觉得非常眼熟。自然而然和它有一种亲近感。
只见它先向纫秋所在的方向张望一下,见那丫头没有注意到它,便将一只小前爪竖于嘴边,冲惊喜欲嚷的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又神秘地指一指松林,似乎示意我去林中寻它。
看我点点头,读懂了它的意思,它便迅捷一转身钻入林中不见了。
我疑惑不已,白狐已经出现过两次了,也不知找我到底有何事?
上次仙障前,它便似乎欲告知什么事情,此次又寻到这里,恐怕这事很是重要吧?
也不知这么高的悬崖,它是怎么躲过层层把守的兵士,悄悄上来的?
我欲立刻入林去寻它,但看白狐的意思,肯定不愿有人跟随我,它只愿同我单独谈的。
可怎么摆脱那个丫头呢?
我偷眼向纫秋望去,也不知她可曾发现了白狐?
却见她正立在小径尽头的一株松树下,同一个兵卒交谈。
那兵卒瘦瘦高高的,很是和颜悦色。
“纫秋姑娘,王后娘娘有请雪莲姑娘下山去王宫一趟。”
“你是王后派来的?我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生呢?你叫什么名字?王后娘娘服完药后怎么样了?”纫秋只瞅他一眼,语气中透着几分怀疑,脸上不带一丝笑意。
那兵卒听她一通盘问,仍恭恭敬敬道:“纫秋姑娘是常年在王后娘娘近前服侍的人,见着我们这些在宫门外伺候的人觉得面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自然不像姐姐这么有福气,能摊上这人面前露脸的好差事。我平时不过就是跑跑腿,传个话,因这冰云洞既高又险,走这一趟传话是个苦差,因此才派到我的头上。
既蒙姐姐相问,小的贱名急风,因走路快才得了这个名字。今日与姐姐一见如故,以后还请姐姐多加提携,急风这厢先谢过姐姐了!”说着,便两手一揖,向纫秋深深行下礼去。
我在一旁听了,不禁暗叹,这自称急风的家伙口齿甚是伶俐,又如此善拉关系,也真真够得上一个人精,不,是妖精!
纫秋被他一顿奉承,看来很是受用,脸上便渐渐带了三分笑意。
那急风又道:“姐姐关心王后娘娘,真是忠心一片,王后娘娘现今如何,恐怕我还得靠姐姐告诉才知道呢。”
纫秋又细细瞅他一眼,点点头,脸上带了五分笑意。“好吧,你且等等,我这就请雪莲姑娘下山觐见。”
说完转身向我走过来。
看来现在不能去见白狐了。我回头向松林后极快地瞥了一眼,没有发现白狐的踪迹。
纫秋走到我跟前,恭敬屈膝道:“雪莲姑娘,王后娘娘有请姑娘!”
我点点头。
心里虽然对白狐之事十分好奇,但只得保持不动声色,故意大声对纫秋道:“既然王后娘娘相邀,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去王宫吧!”
希望林中藏匿的白狐能听到我的行踪。
跟随着急风和纫秋,一步步下得山来。那急风果然走路脚程非同一般,总是在前远远领先。后来见我们实在太慢,便刻意将脚步放缓许多,好配合我们的步伐。
下山沿着杨柳小径再走一柱香的功夫,眼前便呈现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琉璃金瓦,朱红宫墙,比之人间的宫殿并无丝毫逊色之处。
纫秋在前带路,熟稔地穿堂过室,一路来到了内殿。
只见殿内颜色清雅,藕荷色细纱幔帐层层叠叠,垂于青石铺就的地面上,青铜兽首的香炉腾起几乎细不可见的清雾,氤氲袭人。
一架精巧的四扇纱织屏风横于正前。透过屏风,隐约看见内里珠钗翠环,人影晃动。
纫秋低首敛眉轻声道:“雪莲姑娘请在此处等候,我去禀报王后娘娘。
我点点头,在屏风前站定。心道看这室内布置,这王后娘娘定不是一个俗艳之人。
尤其是眼前这座屏风,图案就甚是别致,不绘常见的山水图案、花鸟虫鱼,却绘着一幅故事连环画,好生新奇!
第一幅是茅舍草屋前一美女正在逗弄一只小虎,小虎娇小似猫,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第二幅中的小虎已长大许多,依偎在美女身侧共赏夕阳晚照。
第三幅小虎已长成大虎,正驮了美女在树林中穿梭。美女脸上并无惊恐之色,反有甜蜜之意。
第四幅中却已无虎,却是美女与一虎背熊腰的高大男子洞房花烛,凤冠霞帔,共饮交杯酒。
我正看得出神,却听内里传出一个温婉的声音:“快请雪莲姑娘进来吧。”
纫秋轻声答应了是,小心退出,走至我面前道:“雪莲姑娘,王后娘娘有请,请跟我来。”
我跟在纫秋身后,拐进屏风,就看到里面的寝殿。
一扇月亮门被串串五色珠帘层层遮挡。门内隐约可见一个雕花的大床,床上铺着厚厚的紫色锦被,床边斜倚着一个女子,背后亦垫了厚厚的锦被。看这气势,她应该就是王后。
我对着那女子屈膝行一礼,恭敬道:“芰荷见过王后娘娘。”
王后柔柔道:“绣春,赐坐!赏冬,看茶!”
那叫绣春的宫女端过一个七彩绣墩,我欠身坐了。
另一个叫赏冬的宫女用托盘端来一盅盖碗茶,我伸手接了,握在手中。
王后轻咳一声,道:“洗夏,你把珠帘挂起来吧,我跟姑娘说说话。”
另一个宫女走过去,将珠帘从中间分开,只听一阵嘈嘈切切之声,珠帘分挂于两边的雪白象牙钩上。
我这才看清床上倚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子,约七十岁许,衰老的容颜中还依然能看出几分柔美。年轻时定然是一个绝色美人。
王后道:“刚才你说你叫芰荷?”
我点头道:“我今世的名字叫孟芰荷。”
王后疑惑道:“你居然忘记了你的前世是雪莲?”
我点头。“我记不得自己的前世了。”
她听我此言,似乎有些感慨,沉吟片刻,叹道:“其实我也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凡人。是凡人便有入冥司的那一日。还说一生一世在一起,还以为一生一世有多久,却不过弹指一挥间。”她的样子很是落寞伤感。
半晌再无语。殿内静悄悄的,无人敢发一声。
“不知王后娘娘的毒去的怎么样了?”我想想,关切地问道。
她温柔笑道:“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了。请你来是专程来谢谢你的。”
我微微一笑道:“没想到我的血居然能真的解阴毒。王后娘娘不用客气。用我的血换娘娘一条命总是值得的。”
王后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你现在身为一个凡人,为什么会滞留在迷离境中,也是为情所困吗?还是这里也有情郎,不忍离去?”
我暗道这王后是推己及人了。
看她对我甚是真诚,不似奸邪之人,便实言相告道:“为情所伤,更不愿再看人间的丑恶。”
王后却突然无声的笑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簇起,就像听自己的孩子说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她问道:“难道这里就没有情伤,没有丑恶了吗?”
话虽说的温柔,语气却咄咄逼人,一时竟问得我无语,不能回答。
王后看看我,又缓缓道:“此地非久留之地,等我大好了,我便禀告大王放了你。你可早些返回人间。你在人间只有一世,好好珍惜,和爱你的人、你爱的人好好在一起,别白白辜负了。”
这女人名若水,行事若水,说话若水,通透若水,虽看似平淡无奇,却暗藏深意。怪不得妖王如此痴恋于她。
我在她柔柔目光的注视下,不禁点点头。
王后扬扬手,低声道:“芰荷,你自己多保重!纫秋,送姑娘回冰云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