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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女眷回去了之后大约三个月,陆陆续续的有秀女到了京城。原本承受了战火的京城在一片秀丽祥和之中似乎又恢复了一派锦绣升平的样子。
已经是盛夏时节了,深宫中的冰块并不会少半分,但是熙春却受不得凉寒。腹中的胎儿已经五个多月了,渐渐大起来的肚子和熙春从背后看起来依然窈窕的身姿很是有几分不符合。宫中的人渐渐传出了熙春的怀相不好的谣言。
银露和银桂不知道背地里撕烂了多少手帕,可是在人前却越发得镇定了。
杜家的子弟都恢复了可以科举的身份,杜家的三位老爷也分别进了不同的部所,甚至,天下皆知,半年前突兀而起得了先帝青眼的齐州王就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在这深宫之中,却没有人敢小觑了半分去。
熙春紧紧皱着眉头将碗中褐色的保胎药吞进了肚子,然后哭着一张脸歪着。她如今,便是盘算局势,也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了。
自古以来,六部大臣和一品亲王出自同一个人家的机会本来就极其低微。杜家还是皇上亲自召回京城的,所以无数的勋贵大臣们对当今皇后多半还是尊敬的。只是背地里又是如何盘算的,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这番景象却可以在进献的秀女身上看得清楚。定远侯于家,也就是杜家大夫人的娘家就派了一对堂族姊妹,魏国公府上虽然没有女眷,但是镇海侯府上的嫡幼女,玉笙的亲妹妹却是也来了京城,甚至还有熙雨。
萧恒登基以来,提拔了很多人。其中江文道领了内阁首辅的差事,而据说是一位谋士居然变成了官居一品的大人物,甚至皇帝屡屡都会称他的字号——仲权。这是萧恒对于当初他手下的人的安排。
还有就此起复的魏国公,荀家等一众当年被先帝打压的群臣。这是当今的慈悲,也是一种对先帝无言的否认。
先帝在位大约过于严厉了些,吏治虽然清明,但是朝廷一度很是缺乏人材,量刑上也颇为苛刻了些。如今萧恒一面广纳人材一面广施仁政,倒是得了一个仁德的美名。
握了握手中的扇子,又放了下来。这天气黏腻得很,几乎快要把人热化了,但是熙春却连扇子都不想给自己打了。
她又拿起手中的书细细看了起来。阴丽华,世人都道娶妻当娶阴丽华。与之前的郭后比起来,阴丽华缺的不过是子嗣罢了,而郭后相较于阴丽华缺差了家世。
但是拥有了子嗣和家世就可以做一个好皇后了吗?外戚当权为皇帝所忌讳的例子实在是数不过来,熙春垂着眉头,很是有几分折磨。她其实并不懂得如何做一个皇后。
“皇上万安。”银筝守在门口轻声请了安,熙春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见一身湖绿色常服的萧恒走了进来,悠悠地对着萧恒福了一福,道:“皇上万安。”
“皇后不必多礼。”萧恒伸手扶了熙春的手,看着她愈发大了的肚子,面上露出了几分安心之色,然后轻声道:“皇后最近在做什么呢?”
言罢,他看见熙春扔在榻上的那本阴丽华传,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然后轻声道:“阴丽华乃是一代贤后,看来皇后也打算效仿一番?”
“皇上,世人都道娶妻当娶阴丽华,臣妾自然先是皇上的妻子。至于皇后之位,是皇上的恩典。”熙春轻轻摇着扇子为萧恒扇风,萧恒用手握住了熙春的手,顺手拿走了扇子替熙春扇着风。
“朕,进来忙了些。不曾来好好看你。你最近可还好,孩子可还闹腾?”萧恒此时的眉目之间浮现出淡淡的忧虑之色。熙春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过是正常的孕吐罢了。皇上不必担心。”
萧恒的目光又汇聚在了熙春的肚子上,然后轻轻伸手摸了摸熙春的肚子,道:“乖孩子,不要闹你母亲。待你出生了,我带你好好闹腾一番。”
萧恒的语气中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还带了几分脉脉的温情。他没有自称朕,熙春便顺着他的语气道:“那将来岂不是要娇气得不行。你可不兴惯着孩子。”
萧恒握住熙春的手轻轻地吻了吻,然后道:“安娘,咱们的孩子,是世间最尊贵的孩子。他有正统嫡子的血统,有帝师曾外祖父,有一位王爷舅舅。生出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熙春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些,然后轻声道:“作何与众不同了。不过一样是个普通人,食五谷,品甜苦,尝尽世间的悲极喜悦,最后再经历生老病死罢了。无为,便是了。”
“朕忘了,安娘若是教导孩子,怕不是要教出一个道家的仙风道骨出来。这样还算好,若是教出了一个如安娘一般懒散享乐的性子,才是真的娇气了呢。”萧恒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笑意,冲着熙春轻声道。
“皇上不要再打趣儿了,臣妾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自然是变不得了。都说儿肖母,女肖父,大约还是生个女孩子才是好事了呢。”熙春对着萧恒说道,语气中自然而宁和。熙春就是这么想的,说起来也就没有半点地违心之意。
“女孩子若是像朕,岂不是要倾倒天下?”萧恒望着熙春的眼睛,温柔如水地说道。熙春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萧恒的眼睛,自从他当上了皇帝,或者是在这之前?熙春觉得虽然不过是今年的事情,可是感觉上已经那么遥远了。
“皇上自然是龙章凤姿,若是女儿能够得了皇上好相貌,倾倒众生大约还是行的。”熙春回望着萧恒的眼睛。
萧恒盯着熙春看了良久,仿佛要探究她心中的心思一般。熙春却一直就让萧恒盯着自己,不畏不惧,却也不失崇拜之情。
半晌,萧恒轻轻地捧着熙春的脸庞,道:“安娘,真好。你可知,最近我都快忙坏了,真累啊,做皇帝真的好累的。不仅仅要考虑自己的身份地位,还要考虑群臣的意见,甚至还有天下苍生的安定平稳,真的是太累了。幸好,安娘带我一如往昔。”
仿若回到了崇禧居那个清冷如水的月夜,他诉说着他的苦楚和艰难,她默默地走近他的心里,也默默地向他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