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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妤诗闲来无事,便去纳兰云峰的新宅看看。叶儿同她爹娘还有纳兰云峰忙上忙下,见言妤诗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
“见过王妃。”叶儿的爹娘连忙走到前面向言妤诗跪拜。言妤诗急忙伸手拦住。“不必多礼,你们既是叶儿的爹娘,自然不用见外。”“是,是,是。”叶父叶母点头称是,局促地退到一边,不停地搓手。言妤诗想,她来反倒是多事了。“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还有两个灯笼没有挂上,等挂了这两个灯笼就算完成了。”叶儿爽利地说。
“叶儿,怎可让王妃做这种事!”叶父赶忙喝止住。
“无妨。”言妤诗拿起大红灯笼走到门边,“云峰,你把梯子搬过来。”纳兰云峰听到言妤诗这样叫他,耳根一红,低下头去搬了梯子,放在门框旁,尝试着摇晃看是否稳固,又用手扶住。言妤诗等上了梯子,低头对他说,“你注意看会不会歪了。”纳兰云峰闻言抬起头,正对上言妤诗的脸,那一刻,他多希望时间静止。“王妃,你小心。”本来木讷的纳兰云峰突然变得结巴了。待挂好灯笼后言妤诗下了梯子,又叫纳兰云峰搬到另一边,再次爬上梯子把灯笼挂好。
叶儿看着两个红灯笼,看着属于她和她所爱之人的家,双手合十,脸上洋溢着幸福。言妤诗有点羡慕她,不必大富大贵,真心陪伴就好。多么简单的幸福。在言妤诗收回目光时,她看到叶父叶母从头到尾都在盯着自己看。言妤诗有些不太自然。吃饭的时候,二老不停地给她夹菜,说这些菜都是叶父精心烹饪的,有的要花几个时辰。这两个人对自己比对亲女儿还要好。饭后,叶父叶母收拾餐具到厨房,言妤诗看看叶儿使劲往纳兰云峰什么瞄,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做灯泡的好,便去厨房,想着帮忙洗下碗。
刚到厨房,听到里面的谈话,有些“小诗”两个字,莫非与自己有关?于是故意在门外听了听。
“你上次送东西给叶儿时候不是见过小诗了吗?你还说她挺精神的。你看看今天,整个人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瘦成了那样。”叶父说得无比心疼,听在言妤诗心里,仿佛是她的亲生父母在说自己。
“也不知小诗最近过得好不好,回头我把家里养的那两只老龟拿来,一只给叶儿,一只给小诗,让她好好补补。”有钱人要补身子,有的是补品,不像穷苦人家也就那些养着舍不得自己吃的动物。这两个人如此关心自己,未免太过了吧。言妤诗心生疑惑。待两个人不再谈论后才进去。
言妤诗洗碗,这两个人还是这样看着自己。“王妃嘴唇暗红,皮肤憔悴,怕是夜晚失眠,肝火旺盛。”叶父道。
“确是如此。”言妤诗说。
“睡觉讲究静,静心。把一切都抛开了,才能安然入睡。回去我给王妃找点草药祛火,睡个好觉,保证王妃脸色红润。”
“那便先谢过叶父了。”
“王妃这身体还需补补,平时可爱吃些什么?”叶母问。
“吃肉,吃青菜……”言妤诗想了想,倒不如问她不吃什么,她还答得容易些。“我不吃芹菜,不吃香菜。其余的皆宜。”
叶父一拍手,“你这口味与老婆子一样啊。”这一说,言妤诗也震到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柴米油盐酱醋茶口味相同!言妤诗仔细看了看叶母,发现她老年色斑的脸上的眼睑有一颗小小的淡淡的痣,不注意看真看不出来,正好的,言妤诗也有一颗。“好巧。真巧。太巧了。”“是啊。”叶父叶母笑道。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司徒长缺也习惯把文书什么的搬到房里看。夜太长,言妤诗也无聊,继续研究她的农书。“你坐过来。”司徒长缺轻轻地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言妤诗道,“我又不理你那些东西,也不和你讨论,坐过去干嘛。”“你坐这里我便心安。”司徒长缺看着言妤诗说。言妤诗刷地脸又红了,挪到了司徒长缺的旁边。没多久,言妤诗上去把果篮也拿来了,这种奋斗的时候没点吃的补充能量还真不行。言妤诗利索地削好了一只苹果,递到司徒长缺面前,后者欣然接受。言妤诗又为自己也削了一个,一边啃苹果一边偏着头看书。司徒长缺看着言妤诗,嘴角微微上扬。
躺在床上后,言妤诗突然想起,“司徒长缺,最近你有空吗?”“怎么了?”司徒长缺侧着身体,看着言妤诗的脸。“我想让你帮我查两个人。”
“你说说是谁。”司徒长缺道,尽管他每天都一大堆的事情,可是若是她的事,十分自然就排在了第一。
“这事先不要纳兰侍卫去查。”
司徒长缺点了点头,在言妤诗身边躺下。
言妤诗也习惯了司徒长缺睡在她身边,紧紧地依偎着,心安。可是假如自己的预测是真的,那她……言妤诗这样想着,心里竟然有些不舍,第一次主动地抱了司徒长缺。司徒长缺知她心里有事,又总是不肯示弱,难得她今日主动,心情很是舒坦。
司徒长情走在永定街上,脸色悄然,似是漫无目的。一个人看到了她,轻声尾随。
突然额头撞上了什么东西,把她惊醒。原来是自己快要撞上墙了,是后面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人用手挡在了中间。“我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放心,所以跟了上来。”赵屹鸥说。
“哦。”司徒长情低下头,转身,换一个方向走。
“听闻你和七王妃关系甚好,今日怎么不去找她?”
司徒长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言比我还容易转牛角尖,她太消极了。我若是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带给她,我怕她难受。”
“既然如此,你不如到我家走走,权当散散心。”赵屹鸥看着司徒长情的脸色提议,如果她稍微有点不乐意,他会随时收回。
“也好。”司徒长情说,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赵家本来一大家子的人,一位正室几个姨娘,五个儿字辈,三个孙字辈。后来树倒猢狲散,携款逃的逃,和情人跑的跑,最终只剩下夫人带着一对儿女在城郊花高价买了一处旧宅。当时夫人说“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说得特别的感慨。
“参见福宁公主。”夫人和女儿赵娜娃正在院子里编箩筐。见到司徒长情到来,惊讶地跪下。“你们编一只这样的箩筐卖,能得到多少钱?”夫人苦笑地摇摇头,“不过几个铜板。”司徒长情看见,夫人和赵娜娃原本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变得粗糙了很多,身上布衣也很简单。若是以前,恐怕她们编一天的箩筐都不抵她们一餐饭。因为他们没有田地,赵屹鸥只好到街上找点零活干,现在他干过的事情,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惊讶。起初人们嫌弃他什么活都不懂得干,净会喊什么子曰子曰的,都不愿意招他,他急了。扛起一麻袋的米蹭蹭蹭地走,非要证明给他们看。渐渐地,赵屹鸥除了在码头卸货,还给人家上屋顶补瓦,筑塘基……后来有人引荐他到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当私塾先生。工资不多,勉强解决三个人的伙食。对于司徒长情,他们是一个天,一个地,再也不敢想了。
“今天你不用去教书?”司徒长情和赵屹鸥走在乡间的田埂上。
“你看。”赵屹鸥指着不远处。司徒长情发现有人在忙着收割,其中亦有孩子的身影。“到了农忙,私塾会将孩子们放回去帮着家里干活。”
“这样。”司徒长情无意瞧见路边开着一簇一簇的野菊花,蓝蓝的很是淡雅。“见惯了雍容华贵的牡丹,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小花其实也另有一番趣味?”
“正是。”司徒长情抚摸着野菊花的花瓣,想起言妤诗曾对她说过,见到一朵花好看,但是不要去摘它。你摘了它它就要开始枯萎了,如果你不摘它,或许它还能绽放多几天。手便离开了野菊花,站了起来。
“你看那两棵果树,结满了青枣,来年春天我也要种几棵,等它长大了,我的孩子们应该就能爬到上面去摘枣吃。”
“那岂不是要等好久?”司徒长情被赵屹鸥逗乐了。
“也许吧。”赵屹鸥走在司徒长情面前带路,“现在秋季,满山红红的枫叶煞是惹眼,捡一两片回去做成书签不错。”
“这个主意好。”司徒长情兴趣盎然,她平时看书总不记页码,翻来翻去又嫌麻烦,有这么一片火红的枫叶夹在里面,那就方便了。两个人又等上那条铺满落叶的上路,每一步落下,窸窸窣窣地响,很轻松的声音。“下次我要带阿言来,赵公子可得赏脸领路哦。”
“那是一定的。”赵屹鸥发现司徒长情的心情好了许多,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在那个坡上看夕阳最有意境,不如……”“不如我们到那去!”司徒长情欣喜地往那个坡走,脸上有了笑容。赵屹鸥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司徒长缺问府上正在打扫的仆人,“王妃在何处?”
“王妃这会应该在后花园散步。”
司徒长缺听罢往后花园去了。“一个人在这里散步有什么意思?”司徒长缺跟上言妤诗,立马牵住她的手。言妤诗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要挣开,结果徒劳。“查得怎样了?”司徒长缺握着言妤诗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道“尚未有结果。”
“前几日你也是这样说。是不是你故意不让我知道?”“怎么会。”司徒长缺继续牵着言妤诗走。言妤诗奋力挣脱,“如果真的是我猜测的那样,最好趁早告诉叶儿。”
“告诉她?”司徒长缺回过身来,“告诉了她,你知不知道你将失去什么?”
“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我要来何用!”司徒长缺神情暗了下来,“你是不是希望如此,这都是你期望的是吗?”言妤诗若不是言郜邦的女儿,那他和她的关系也到此为止了,那是他唯一能够留住她的东西,如今岌岌可危。明明可以假装不知道,让这个秘密烂下去,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弄得自己不好过?
夜晚,两个人各自侧向一边睡觉。司徒长缺忍不住,回过身狠狠地抱住言妤诗,那力道把言妤诗吓了一跳。司徒长缺沉重的呼吸打在言妤诗的脖颈。今晚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同床而眠。“以后你再找一个正妃,娶真正爱你的你也爱的人,一定要好好对她。”
“真的可以吗?”司徒长缺眼睛朦胧,不停地吻她的发。言妤诗用力地拽着被子,“嗯,可以。”而她将走上一条漫长的还债之路。“你就这么轻松?”司徒长缺问,“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言妤诗沉默了许久,终于松开那咬紧的唇,“没有。”
司徒长缺不做声,仿佛睡着了一般。“以后我改名叫邹容与,你看如何?”言妤诗故作轻松道。
“很好。”容与,容与,这便是你追求的东西罢。司徒长缺说“辛辛苦苦为你查这件事,可有奖励?”言妤诗哑言,她现在可算是一穷二白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奖励给他?司徒长缺一把把言妤诗扳正,用力地问她的唇,紧密得不透风,粗鲁得言妤诗心有惊悸,使劲用手去推仍未有效果。司徒长缺又吻她细长的脖子,她的耳垂,用力扯开她的衣,吻她的肩膀,一路向下......言妤诗很想就这样放纵自己,但是理智与情感在吵架,偶尔理智会占上风。言妤诗用力地咬司徒长缺的肩膀,直到嘴里有温热的液体,鼻子闻到腥味。司徒长缺清醒过来,把言妤诗的衣服拉好,再用力地抱着她。“我会等,就算等到海枯石烂,也要等到你的心愿意接受我。”
司徒长缺,怕是不久,太后就会重新为你安排新的王妃,我们只能怀着一颗想要靠近的心越走越远。言妤诗回抱司徒长缺,温热的泪滴落在他胸口。
言府。
叶父叶母不知道为何言妤诗会找他们,于是带着两只龟以及一篮子的草药战战兢兢地来到言妤诗面前。
“有些话,我想你们亲口对我说。”言妤诗扶起两位。司徒长缺看着言妤诗,目光追随着她。叶儿也不懂言妤诗说的是什么事情。
“老奴不知,请王妃提示一二。”
“关于十七年的事情。”言妤诗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足够把两位老人震惊到了,“什……么……”叶父连话都说不完整。
“既然小诗你这样说,怕是你已经知道了。”叶母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又看了看叶儿,原本苍老的脸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仅有的生机。
十七年前,叶父叶母都是言府的家奴,叶母与大夫人同一段时间怀了孩子。大夫人提前生产,那天大雨倾盆,雷电交加,把产婆叫了去。而那时候也到了叶母的产期,叶父只好出府去请产婆。在去请产婆的路上路滑摔下了台阶,暴雨打湿了灯笼,而他摔断了腿。叶母等不来产婆,自己忍着剧痛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听闻叶父出事,眼前瞬间一黑。家中的顶梁柱就这么塌了,还面临着巨大的治疗费用。叶母抱着女婴眼泪簌簌而下,叶父也是忧心得忘记了疼痛。
“相公,我舍不得这个孩子。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舍不得她。”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可是以他们的能力怎么能养的活?“我们和大夫人换一下,她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可以吗?”叶母说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害怕不安,悲痛交加。“老爷待我们不薄,夫人也是对我们友善,我们不能对不起他们。”叶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叶母的抽泣充斥着他的耳朵。再次睁开看见叶母怀中了孩子是那么的令人疼爱,她来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时辰!
夜深得所有人都睡去了,两个身影出现在了言府新出生的小姐房内。旁边伺候的老妈子仿佛睡死过去。几乎是发挥潜能达到最大速度,叶父叶母完成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叶父按住自己的断腿,面部表情皱成一团,呲牙咧嘴。叶母抱着二小姐还是不停地哭泣,她现在又想把孩子换回来了。但是人性的自私让她忍住了。
“从今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对这个孩子,做什么都要让她活下来。”叶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次日,叶父叶母二人辞别,回归乡下。因为买不起药,叶母就上山找草药剁碎了敷在叶父的腿上,尽管如此,叶父还是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强忍着不吭声。那段时间叶父在家照顾叶儿,用米糊喂她。叶母不顾产后虚弱,到处帮人干活挣口饭吃。过了几天,叶父趁叶儿睡觉,到附近的山里找野菜,一大把塞进篮子里。这种野菜苦苦的,生活稍微好点的人都不会吃。还未回到家里,听到叶儿在扯开嗓子哭,声音都沙哑了,叶父就丢了野菜,拼命地一拐一拐跑回去。
那段时间虽然艰难,可是他们还是拼尽全力想要对叶儿好,以弥补他们心中的愧疚。
叶儿听叶母说着,恨意渐渐地占据了她的脸庞。言郜邦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亏我当年如此信任你们!”
“老爷,一切都是我们两个做的,所有的责任也应该由我们两个承担。小诗她不知道,不关她的事呀。”叶父叶母跪着爬到言郜邦的面前。言郜邦虽然怪他们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夺走这么多年,但是也没有想过要怎样惩罚他们,毕竟主仆一场,他们两个当年也是忠诚。
“原来如此。”叶儿不停地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一直从我这里打听她的事情。就连她的生活习惯也面面俱到。好呀,你们骗得我好苦!”叶儿指着叶父叶母的鼻子,咄咄逼人。言妤诗拦在了中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就算是错的,她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别忘了,你现在才是最下贱的人!”叶儿一个巴掌扇在言妤诗脸上。言妤诗的脸扭到一边,刚好看见叶父叶母冲上来护着她。言妤诗推开二人,“这笔债,我一个人还。”这才是她,所有的事情都想着自己一个人扛。司徒长缺紧紧地握着拳头。
“小诗!”叶父叶母哭着喊。
“你们别说话!”言妤诗回头冲他们吼。“你想我怎么还,随便你。”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叶儿狰狞地说,她全然忘了,半个时辰前,她还当眼前这个人做姐姐。
“叶儿!”言郜邦心里想,这个女儿恐怕是疯了。“这是她欠我的!”叶儿突然冲言郜邦吼。
从这一天起,叶儿改名作言红叶,而言妤诗改名做作邹容与。尽管言郜邦不说,这件事情还是传遍了整个京城。至于邹容与为何不与叶父同姓,城里的百姓各执一词。
“今日这结果,你可满意?”司徒长缺站在那里,挡住了邹容与的路。邹容与侧着身走过去。司徒长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到底一个怎样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做到与你一般的绝情?”难道一直以来的陪伴,对她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吗?“司徒长缺,”邹容与看着他的脸,“认真,你就输了。”司徒长缺慢慢地松开了手,认真你就输了,这几个字竟然是轻飘飘地从她嘴里吐出来。明明只要她一句话,他便会义无反顾地护她周全,定不会让言红叶为难她。只是一句话而已,她连骗都不愿骗我吗?
走到了拐角,邹容与扶着廊桥的栅栏,双腿没有力气再迈出去。她何尝不希望能有一个人陪伴着她细水长流,可是她与司徒长缺是没有结果的。如此最好不要纠缠不清了。
纳兰云峰与言红叶的婚事自然是不了了之。说真的,纳兰云峰心里竟然还有些窃喜。“容与。”他这样叫她,带着内心那份情愫而激动。邹容与望向他,眼底全是落寞的哀伤。“有什么事情别一个人扛,说与我听,我定会帮你。”“不必。”邹容与从他身边走过,去相府领她的惩罚。终身为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