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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时间一晃而过,眨眼间便到了这场法会的最后一日,天空当中仍是密布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时有大风吹过,带来万点寒气,如回初冬。
春雨不停,丝丝缕缕滴落在行人身上,沾湿衣襟,西湖水面泛起千万点星光涟漪,青石板路仿佛浸着一层水汽,光可鉴人,映出光影流年。
乔辰安安坐在法华坛,周围大多是周围几个郡县闻风而来的士子,约莫有数百人模样,全都被划分在这一处位置。
空中坠下的雨丝落到他的发丝之上,微微润湿,更显得莹润如墨,一连七日时间,他都在此处尽全力炼化胸中的那道乾坤浊气,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原本在他意识当中如同蛟龙般的乾坤浊气此时却足足缩小了大半,好似潭水中的泥鳅一般,被灰白色的雾霭所包裹,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完全炼化,这意味着他随时都有可能迈出那至关紧要的一步,突破到金丹境!
到那时,他的实力会是现在的数倍。
丹田之内,灵力湖泊当中正有一条如同巨蟒般的黑白二色气流灵光灿灿,摇头摆尾,肆意游动,划开一道道波纹,似乎生出了灵性一般。
皇甫轩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却被他强行拎到了此处,此时正钻在他的怀里睡着懒觉,只留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耳朵露在外面。
他抬头望去,透过云层的缝隙,隐隐窥见一团亮芒高悬天际,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午时。净慈寺的僧人点燃圆满香,只待恭送诸佛菩萨及圣贤,便宣告着这场法会正式结束。
当!
一声悠长沉绵的钟磬之声从净慈寺内传来,回荡于青山碧水之间,位于法会主位之上的方丈圆觉脸上露出一丝释然之色,有寺中僧众请他起身离座。
就在此时,一道清冽的女声却打破了广场上持续了七日的寂静。
“邓九坤,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女子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广场上显得十分突兀,所有人下意识闻声望去,只见一名高挽发髻,丹瞳凤目,身着一袭黑红色妖艳长裙的女子一双妙目正冷冷的盯着主位上的方丈圆觉,原本美丽的脸庞上此刻却满是寒意。
周围的人全都惊讶,面带骇然之色的盯着女子,这水陆法会乃是一件极庄严肃穆的盛事,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搅扰法会进行。
那位于侧位的监寺闻言眉头一皱,顿时喝道:“什么人,无端搅扰法会秩序,还不给我快快退去,免得……”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了那女子随意瞥来的目光,那眼神中似乎蕴含着噬人的猛兽一般,只一眼,便让他感觉浑身发寒,脑后生了一层冷汗,竟有一种坠落万丈深渊的感觉,后半句话顿时憋在了喉咙里,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
女子出言的同时,暗地里无数道冷冽阴森的目光顿时集中到场中的方丈圆觉身上。
圆觉似乎对女子的出现早有预料,神色依旧古井无波,一双浑浊的老眼望向她,淡淡道:“这位女施主,若有其他事情,但请法会之后再说。”
沐清影闻言一阵冷笑,唇边漾出一丝冷意,道:“邓九坤,事到如今,你依旧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么?”
圆觉耷拉着眼皮,道:“女施主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没有邓九坤这个人。”
沐清影嘿了一声,大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够连自己的名字都毫不犹豫的舍弃,现如今总算是见到了!这一百年我苦苦寻你不得,没想到却跑到这寺里做了天杀的贼秃,真是好个算计!你以为如此我便奈何不得你了吗?!”
沐清影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山水之间,参加法会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许多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曾想法会即将结束之时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道道疑惑的视线在沐清影和方丈圆觉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乔辰安听罢女子的话后,眉头便微微皱起,这女子虽然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但从中可以推测出的东西却有很多,他心中不禁冒出一些看似十分荒诞,但又合情合理的想法。
远处西湖岸上一名满脸络腮胡,脸若铜盘,眼似鹰钩,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浑身上下邪气森森,见此情景顿时嘿嘿笑了起来,自语道:“终于开始了吗?”
湖畔一艘游船之上,柳虹霓望向沐清影的方向,待看清她身侧盘膝而坐的云玉嫣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肃然之意,一对眸子冷冷地盯着后者,云玉嫣似乎有所感应,回头冲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意,周围一些年轻男子见状顿时欲念大起,眼中出现yin邪之色,死死地盯着云玉嫣的面庞,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将其压到身下肆意蹂躏一番。
“要不要我将你昔年的丑事公诸于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沐清影厉喝,冷笑道:“‘千手魔尊’邓九坤,百年前天下谁人不知你的大名!”
此言一出,净慈寺中一些辈分稍高的老僧顿时面色大变,一双双眸子难以置信的望向主位上的那道身影,后辈弟子或许不知,但对于他们来说千手魔尊这个称号在百年前可谓是无人不知!
此人乃魔门领袖般的人物,三百年前凭空出世,没人知道其真实姓名,可他却凭借一己之力,一举统一各个魔宗,堪称魔门领袖。
四海之内,到处都有魔门弟子的影子,大夏朝这万里江山险些易主,众多道门高手自发联合到一起前去绞杀,却反被其杀败数百人,丢下一条条性命。
百年之前,此人却仿佛人间蒸发般从众人视野当中消失,杳无人迹,再不可寻,魔门势力这才被道门一举镇压,几乎肃清,余者只能苟延残喘于苍梧岭当中。
百年时光,凡人已经更迭了一两辈,千手魔尊的名号也几乎被人遗忘在时光长河当中,哪曾想今日又会被人再次提起!
况且听那女子的意思,方丈圆觉竟会是那消失百年的千手魔尊,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心中虽不愿相信,但想必对方不会无的放矢,他们只记得当年圆觉入寺时是个年轻男子,见他倾慕佛法,这才收之门下,谁能料想其竟会有这般来历?
当下,便有一名老僧望向圆觉,紧张道:“圆觉师兄,这位女施主所说可是真的?”
其余诸僧眉头均是紧皱,最边上一名红脸老僧,却喝道:“圆真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能怀疑圆觉师兄!”
言罢转头望向沐清影,呵斥道:“哪里来的妖女,竟敢妖言惑众,来人,给我叉出去!”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年轻武僧手持长棍跃至沐清影身前,先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女施主,得罪了!”
举棍便向沐清影腋下叉去。
沐清影一双眸子淡淡的望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两名武僧顿时站立不稳,噗通两声摔倒在地面上,不省人事。
见状,诸僧无不大变脸色,他们当中虽然有人修行多年,身具修为,非同凡人,但也绝难这般简单就击昏这两名武僧,更何况他们居然连对方是怎么出手的都没发现,心头顿时笼上一层阴云。
沐清影却冷笑着看向方丈圆觉,道:“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去问你们的好方丈不就知道了吗?你们这帮贼秃不是经常口口声声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回答!”
众多老僧见她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早已信了三分,闻言顿时看向被围坐在正中的圆觉,眼中露出疑问之色,那红脸老僧私下传音道:“不管如何,此事都可都留待日后再说,就算那妖女说的是真的,此时,方丈师兄却也是万万不能承认!”
倘若那女子所言为真,今日之事传播出去,净慈寺岂不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这等传音入密的小把戏又怎能瞒得过沐清影,她却只是冷笑两声,一双美眸冷冷的盯着圆觉。
众多师兄弟的注目之下,圆觉终于抬起双目,眸光复杂地望了沐清影一眼,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言状的神色,开口道:“百年时光,清影你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恨意吗?”
此言一出,众僧无不变色,这句话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便是那千手魔尊!
数百年光阴,他的名字第一次暴露于世,千手魔尊邓九坤!
这时前来听法的众人也渐渐从惊变当中回过味儿来,一个个俱是变了脸色,谁能想到人人敬佩的大德高僧竟会是魔道领袖,前后两重身份简直有若云泥!
今日这消息若是传播出去,势必会引发惊天波澜!
沐清影闻言俏脸上浮现冰寒之色,怒斥道:“不亲手了结了你的性命,又怎能消我心头大恨!”
她垂落两鬓的秀发无风自动,身上涌现出一股股压迫性的气息,长裙飘扬,质问道:“我再问你一句,当年那句话可是真的!?”
圆觉似乎轻叹了一声,道:“世上早已没有邓九坤这个人,我又如何能回答施主的问题,还请施主另寻他人作答吧!”
“一坐老树五十年,今日方知我是我!阿弥托佛。”
圆觉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念了一声佛号,声若洪钟,眼皮垂下,身上气息渐渐消失,大红袈裟鲜艳的刺目,隐隐约约有点点蝴蝶斑的晶莹流光从他身上扩散而出。
“不好了!圆觉方丈他圆寂了!”
忽然有僧人高呼出声,一群人被惊醒,众僧望着那道面色安详的苍老身影,心底皆是泛出一股悲意,一时之间,痛哭哀嚎之声响成一片!
轰隆隆!
乌云被撕裂,一道道如龙雷霆怒吼着划过长空,发出滚滚雷音,雨势猛然增大,仿若瓢泼,似乎也在为圆觉的逝去而悲戚。
大雄宝殿当中,法海眼中闪过一丝悲意,道了一声阿弥托佛,轻声道:“师侄走好!”
天道轮转,冥冥之中因果自有注定,就算他今日出手提前制止沐清影讲出这番惊世之秘,但阻得了一时,却阻不了一世,圆觉的身份迟早要暴露。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他参悟佛法数百年,终归不是铁石心肠。
依稀记得那年,那日,净慈寺前,一个年轻人跪在寺门前,眸中满是迷茫之色,向自己叩首请求道:“弟子邓九坤倦了这红尘,愿断烦恼丝,入得空门,望大师成全!”
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的身份,原本想将其镇压,但却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迷茫之色,见他诚心悔过,心头不由浮现出“我佛慈悲”这四个字,诸般心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你可知自己背负多大罪孽?”
年轻人连连叩首,直到额头上渗出大片的血迹,染红青石板,桃花片片落下,随着风的轨迹飘向未知的远方,他泣声道:“纵是万般罪孽临体,十方业火加身,弟子亦愿以此身偿还!”
自那时起,这世上永远少了一个千手魔尊,净慈寺中却多了一个名叫圆觉的年轻和尚,每日参禅,悟佛。
“师侄,有我在此,谁也别想动你遗躯分毫!”
法海眸中露出坚毅之色,起身,持杖,托钵,大步向殿外走去。
……
谁都广场之上一片混乱,一代高僧圆觉出家前的惊人身份暴露,并且在这场法会之上圆寂归天,谁能想到原本好好的一场法会竟然会发生如此惊变?
沐清影见圆觉身上生命气息消失,美眸中先是露出一丝悲意,旋即便化作无边的愤怒与凄楚,咬牙厉声道:“好你个邓九坤,竟是宁死也不让我如意吗!?今日我便要大开杀戒,屠了这满寺秃驴,看你这死鬼又如何能够阻止!”
她上前踏出一步,并不高大的身躯之上忽然迸发出一股浩瀚如山海深渊的气息,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眨眼间便来到众僧之间,眸中满是杀意,当头向圆觉的身体拍去,喝道:“你便是死了,也休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