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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月色正好,几个人听到小楼上的木格子窗响了一下,循声看去,却见那窗子的缝隙里,正一点一点,缓缓逸出一物。
此物薄如蝉翼,无声无息,有如一张纸片般,从窗户缝隙里挤出,然后缓缓悠悠,飘飘荡荡凌空下了小楼。
月色中清晰可见,那又是一张人皮。
贾公子全身有如筛糠,他再也忍不住,战战兢兢说道:“那……那不就……就……就是我自己的书房么?怎……怎么也会有这东西?”
荀晋无奈,低声问道:“请问,令尊大人究竟是在家里藏了多少‘古画’啊?”
贾公子茫然的摇摇脑袋,“我不知道啊,可是……可是那古画……不对,是那怪物,此前可是一直悬挂在我书桌上方的啊。”
贾公子说这话时,声音颤抖,简直像是带了极浓郁的哭腔。
“嗯?”荀晋好奇的问道,“怎么说,阁下也是位大家公子,怎敢将这样风格的古画,悬挂在自己书房之内啊?”
贾公子苦着脸说道:“我怎么看得出这是什么画风啊?那一年,我闲着没事,进父亲的书房里翻找一气,找出这么一幅画来。当时我看着上面一团模糊,不像什么女子,倒更像是一幅画坏掉了的张飞。我说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收藏之物,偏巧我那不懂事的小书童又说,这既是老爷收藏的,其中必有深意,少爷当悬挂于书房,每日相对揣摩,即便一时未得真意,哪怕用来辟邪,也是好的。”
薛逸“噗嗤”一笑,荀晋也一脸无奈:“殊不知这所谓避邪之物,本身即是邪物,对吧?”
薛逸也说道:“其实,你的书房我去过,勉强可辨这模糊的墨色之下,当是一位衣不蔽体的女子画像。当时还还不解,为何平日里见阁下也是一位谦谦君子,为何每至于深夜,便独对这样一幅女子画像发呆不已。原来,阁下心里装的不是什么女子,倒是那位张飞张老爷子啊?”
贾公子仍旧苦着张脸,“这种时候了,两位还有工夫拿在下说笑?!”
荀晋问薛逸道:“你当日在贾公子的书房中,竟然没发现任何古怪?”
薛逸点头头,说道:“确实没有。”
贾公子道:“我也没发觉有何古怪。不过倒有几次在书房里夜读,半夜睡着之时,曾经做过几个怪梦,醒来也不甚在意,现下想来,当是此物在我半睡半醒之间,出来作怪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低呼,几乎从椅子上跌落。
薛、荀二人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贾府院墙外的树梢之上,飘飘荡荡,竟然悬挂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藏青色衣裳,耷拉着个瘦长的脑袋,头发往面颊两边下垂,竟是个男人。
薛、荀二人对望一眼,有些不解。
那男人在树梢里飘荡了一阵,便随一阵怪风,摇摇晃晃的飘进贾家院子里来,围着作画的黄栩,一圈一圈,慢悠悠的打着转。
贾公子忙道:“这个……这个可不是我们贾家的了吧。”
他话音未落,听得大院门处“咯吱”一声响,门缝里又挤进一张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子画皮来。
贾公子软软的坐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个……这个也不是我们贾家的。”
过不了多时,这贾府院子里已经飘进无数画皮来。
他们或男或女,犹如古本小说里各种痴男怨女般,散漫的游荡在月光下贾府满园子姹紫嫣红的牡丹花间,只是那狰狞的面目与诡异的场景,实在与“花前月下”的浪漫场景不太相符。
薛逸忍不住笑了一下,向荀晋道:“你这是把整个金陵城内方圆多少里的画皮,都给招来了啊?”
荀晋也叹道:“可以开个画展了!只是,这画风略嫌古怪!”
贾公子哭笑不得:“此情此景之下,两位仍有心情玩笑?!”
荀晋说道:“哭也没用啊,不妨笑笑,你说呢?何况还有画牡丹的那位,你看,他可比咱们淡定多了。”
贾公子知道荀晋说的是“黄栩”,他转头看时,果然见他微闭着双目,信手而画,竟对身旁一切视若无睹,只兀自沉醉在笔下那卷水墨丹青之间,仿佛神游寰宇之外。
贾公子心底打了打小算盘,暗自下狠心道:“好吧,明儿天一亮,我便将这祖宅贾府三文钱卖了了事,从此成为贾家罪人,也在所不惜了!”
荀晋看看左近情形,发现那些画皮虽然飘飘荡荡,却始终只在黄栩周围游走,却也并不近于他身。想必只是一味沉迷于香炉内金蒿的袅袅气息而已,因而久久彷徨,不愿离去。
他向薛逸使个眼色,自己先离开了。
薛逸等了片刻,估算着荀晋已经下了小楼,便掰开了手边一个机关。
贾公子诧异,正要惊问那机关原委,却忽然听得园子里“咯吱吱”一声响,黄栩脚下打开一个洞,黄栩惊得发一声喊,声音未止,整个人已经跌落进洞中去。
片刻之后,洞口处银光闪闪,仿佛瞬间激射出千万缕纲丝,每一根钢丝的前端,都悬挂有一个细小的钩子。这张银光闪闪的巨网忽然张开落下,瞬间便将园子里围绕在黄栩周围的画皮勾了,牢牢系在那些细小的钩子之上。
随之,那张巨网迅速收缩,只缩成一个人头般大小的圆球,便又迅速收回进黄栩跌落的那个黑咕隆咚的小洞之中,洞口立时闭紧。
这一下来得迅猛异常,贾公子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整个机关便瞬间开合。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间,花园里所有画皮一扫而空,连同黄栩也消失不见,只有月光之下,诺大空荡荡的花园里面,黄栩作的那一幅牡丹画卷,在明月清风里嗤嗤作响。
荀晋走下楼去,潜行走了一圈,却并未见到又任何可疑的人和事出现在附近。
他跃身出了院墙,依然不见有任何不妥。耳边只听得院墙内黄栩喊了一声,便见许多钢丝射出,此后院子里便寂静无声。他知道一切顺利,便跃入院墙回小楼去。
看来,这一次来的众多画皮,不止出于自己意料之外,甚至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也并不知情。虽然这样便钓不到大鱼,但至少是可以仔细看看,那些画皮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薛逸在楼上见一切就绪,正要下楼查看,忽见那洞口打开,黄栩将那已经收作一团的画皮挂在背上,竟自跃出洞来。
薛逸心道:“黄栩何时这么大胆了?”略一沉吟,忽叫:“不好!”从楼上飞身跃下地面。
不想那黄栩已经身子一轻,凌空飘了起来,同时身上黄色的长衫滑落,露出一身灰白衣衫来。
此时荀晋正在上楼,一眼见到此番情景,心里一惊,直接从楼梯上飞身跃了出去。
那人影转头看了一下。薛、荀见到,那张脸煞白可怖,脸似乎是真的,极瘦,脸上笑容却像是用脂粉,或者石膏涂抹上去的,神情非常僵硬。
荀、薛二人各自施展轻功直追,可那人影落在地面,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之不见。
两人只见平地里白影一晃,人便不见了踪迹,连同其背上的画皮,也一并消失不见。
两人愣怔片刻,同时奔过去,空地上却再也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荀晋担心贾公子和黄栩安危,示意薛逸先走,薛逸会意,先行回了贾府。
荀晋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又在附近四处转悠,依然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无奈,只好也回了贾府。
贾公子相安无事,黄栩外衣被剥去,昏沉沉的躺在那冰冷的土洞中,人事不知。
荀晋回时,他已被薛逸托回房里。荀晋将他唤醒,问他洞中可有见过什么人,并且发生了何事。可他只是一无所知,说当时就感觉是跌入了一片漆黑之中,鼻翼间有股怪味,人便昏迷了过去。
荀晋走进那土洞,发现土洞的底部积了些塘水,有个很小的洞口从池塘中通入。荀晋苦笑一下,摇摇头,知道对方又胜了一局。
次日,薛逸翻看黄栩的画卷,惊愕的发现那片姹紫嫣红的牡丹之中,隐约有些红男绿女的身影在其中。
他问黄栩,是不是他自己画的。
黄栩得意洋洋的说道:“当然是在下,否则是谁?”
薛逸又问:“这么说,你当时其实是见到了那些画皮的?”
黄栩一脸茫然:“什么画皮?我一心作画,除了满园子的牡丹,并无所见。”
薛逸面露疑色,问道:“既然你并没有见到那些画皮,那么画作中那些男女的面孔,又是从何而来?”
黄栩微微一笑:“感觉而已。总觉得这花前月下,姹紫嫣红之中,当有无数痴男怨女在此留恋,千百年来,不都如此?”
薛逸一时语塞。
仔细端详,却见黄栩神情倒也不像是在说谎,想了一想,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几天以后,城里渐次传来各家有古画遗失的消息。只不过,这些人家并无几家去报官的,多半这古画的古怪,非止贾府一家领受过,只不过不甚明白其中道理而已。
此时,那些诡异的古画忽然自行离开,他们心里也多少有些求之不得的轻松释然之意,索性也就听之任之,不去过问了。
只是从此以后,总有一些关于画皮的奇闻异事,开始在坊间流传,情节大同小异,终是:女为悦己者容,皮于饮血时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