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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霜花三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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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是犬猊,夏尘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情报中,犬猊是这座衰亡之城十七种妖兽里,最为常见的妖兽,论数量仅次于动辄上万的吸血蝗群,本应是一阶妖卒,眼前这只达到了二阶,明显超标了。

    应当是一头犬猊王。

    犬猊王虽然带个王字,但当然不是妖王,可不论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远超过普通犬猊,更值得注意的是二阶妖兽已经可以觉醒血脉天赋,鬼知道这种东西会觉醒什么见不得人的天赋。

    啪嗒,啪嗒。

    犬猊靠近的脚步声音在夜色里极为显眼,另一边,苏云溪也让她的灵佣警惕周围,自己则是靠了过来,被何七用手势制止,告诉她不要帮忙,远远掠阵。

    目光一撇腰间此时才亮起一道毫光的鉴妖册,夏尘心中了然。

    能够略微避开鉴妖册的感应,这头犬猊的天赋,恐怕是在隐藏气息、潜踪匿迹方面。

    夏尘假装不去看自己身后与苏云溪低声私语着什么的何七,握紧木剑,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绝对是偷袭界的高手!若非何七出言提醒,我不知不觉走过去恐怕已经遭了暗算,这家伙看来真有几把刷子。只是,用木剑么……”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二阶妖兽,他就算用自己那把有灵纹符咒加持的‘晴空’剑,都没有什么稳赢的把握,这个白痴居然叫他用木剑?

    有没有搞错!

    不过心中腹议再多,夏尘却没有半步后退,气劲充盈全身,蓄势待发,全副心神都聚集在前方走来的身影。

    黑暗中,那一人高的兽类迈着高傲的步子踱出,森冷的目光注视它的新猎物。

    这是一头异常丑陋恶心的妖兽,虽为犬类,却没有毛发,光秃秃的体表上是一层油腻的鱼类鳞甲,脖颈处长满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条状物,强壮的利爪宛若钢刀般锋利。

    借着微弱星光,可以看清哪些条状物在缓缓蠕动,竟然是数十条猩红怪蛇。

    夏尘忽然呆住了。

    这头犬猊嘴里叼着一个人,正有一口没一口地轻轻撕咬。

    他身上破碎的衣袍布满血污,却依旧轻易辨认。

    翠衫白纹,青松一意。

    “陈凡生……”

    夏尘声音发颤,认出这是他的一个同门师弟,入门时间尚短,为人胆小,不久前甚至还曾邀请过他是否一起结伴同行。

    陈凡生一条手臂与半条大腿不翼而飞,尚未死透,眼神涣散,口中发出“嗬嗬”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似乎还在奇怪,为何自己突然没法动了,为什么这么痛。

    “陈师弟!”

    夏尘惊呼出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呐呐地伸出手想去拉他。

    犬猊晃了晃硕大的脑袋,觉得嘴里这个家伙很烦人,于是把陈凡生吐到地上,正准备和眼前这三个不速之客决一死战,忽然又觉得不妥。

    它上下颚微微用力,干脆利落得咬断了陈凡生的喉咙,饱受折磨的年轻人痉挛一下,彻底没了气息。

    结束了食物的性命,犬猊心满意足,伸出舌头痛快地舔舐鼻子。

    “原本……来得及的!!”

    夜空里响起一声愤怒的惨嚎,夏尘忽然暴动,一把丢掉何七给他用来训练的木剑,宛若捕食的苍鹰一般,向前急速俯冲。

    ……我本可以救他的!如果不要犹豫的话,如果可以快些的话。

    夏尘咬紧牙关,气息骤然狂乱,双目赤红,仿佛仅凭借目光就要将那头凶兽撕开。

    “给我死给我死给我去死!!!”

    锵!

    他便如暴怒的野兽,怒而出剑。

    背后剑鞘寸寸断裂,银色剑芒轰然出鞘,在大地上划出一条乱石飞溅的灿烂长虹,劈头盖脸地朝犬猊王斩去。

    惯见红尘无单祸,拔剑当空气云错!

    “祸不单行剑法。如此骚包的名字……果然是第九堂的传承,而且神完意足,足见师长的功力。看来出去之后得见一见这个青松一意门的掌门是谁。”

    何七好整以暇地看着,感慨般摇了摇头。

    “七千年了,本事不见长,这股子酸臭气倒真是完美无缺地传下来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苏云溪立于何七身侧,好奇问道:“夏尘师弟虽有灵取初境实力,底子也稳,可实战历练还是太少。真不用帮?你就不担心他不小心被杀了?”

    何七表情淡漠:“如果这么随随便便就死了,那就死吧。”

    苏云溪吐了吐舌:“果然,你们这类人真是冷血。”

    她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场中的战况异常惨烈,一人一兽的战斗毫无美感,简直不像是一场猎妖战,更像是两头争夺地盘的野兽在互相撕咬。

    夏尘凭借着一股悲愤怒意,看似勇武难当,一剑快过一剑,逼得犬猊王怒吼连连,更是在它的身躯上斩出几十道剑伤,但以伤换伤的打法也让他自己接连被蛇头打中。

    犬猊王脖子上的黑色怪蛇并非玩物,虽无剧毒,却长有极小的倒钩利刃,宛如几十把灵活锋利的软剑,同样将夏尘割得浑身是血。

    虽然犬猊王的伤口明显更深,出血量更多,但它是妖兽,自幼便是在残酷的生存竞争里拼搏厮杀过来。

    而夏尘纵然再刻苦修炼,却毕竟只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从未经历过生死搏斗,如何能与这久经血肉场的妖兽比?哪怕是老鼠,阴沟里的总是要比家宅里肥肥胖胖的老鼠难杀死一点。

    只不过半刻,夏尘看似大占上风的局面便结束了,他出剑的力气开始变小,动作变得迟缓,局势瞬间逆转。

    犬猊王无疑是精明的老猎手,它付出了最小的代价削弱了敌人的凶性与力量,现在,到了收取战利品的时候了。

    它眼中血色一闪,圆滑而完美的强壮身体绷劲,忽然离开了夏尘的感知,仿佛凭空消失。

    铛!

    狂乱而斩的夏尘忽地一剑斩在了地上,水泥碎石飞溅,他呼吸有些错乱,眼神也平静下来,略感疑惑。

    奇怪,那头妖兽呢?这一剑本该斩中它的头颅才对。

    刷刷刷!

    刺耳的破风声在周围呼啸,鉴妖册警示大作,夏尘提剑四顾,却根本见不到敌人。

    夏尘张嘴正喊些什么,忽然眼神一凝,咬紧牙关,凭着直觉提剑再斩。

    疯狂飙升的危机感告诉他,不能停!那东西就在旁边!

    一剑接连一剑砍在空气里,没有一下打中犬猊,却不能停。

    停下就会死。

    他很怕死,所以还不能死。

    锵!锵!锵!

    少年浴血而战,剑锋凄厉而鸣。

    没有人知道他想喊却找不到机会喊出来的话,其实是……“啊啊啊何七你个蠢货快来救我!”

    不远处,两个挂机的队友云淡风轻。

    苏云溪说道:“喂喂,何其物,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说。”

    “你是不是想要收夏尘为徒?”

    “不。只是见他有趣,想教他一些东西罢了。”

    果然是这样!

    苏云溪突然露出一丝狡黠,顶了顶何七的肩膀,问道:“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应该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灵佣,对不对?”

    何七皱眉,反问道:“灵佣,难道不是很常见么?”

    我看你们遍地都是,很稀松平常嘛。说一句天才满地走,灵佣不如狗,有错?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那种比较特殊的灵佣?就好像是……”

    苏云溪知他会错意,手忙脚乱解释,“就好像是,天赋异禀?”

    何七愈发疑惑:“我,有何天赋异禀。”

    苏云溪瞪大眼睛:“你别装蒜了,我听人家说过的。说是灵佣也有潜力之分,智慧越高的灵佣潜力越强!有个神秘组织曾经给灵佣分过等级,普通的是青铜层次,稍有智慧留存,知道自己前世姓名的,就是白银层次!而若是拥有前世的一些关于武功、道法记忆,那就妥妥的黄金层次啊!前辈,你是黄金阶的吧?”

    何七心想我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的确确就像一颗蒜,真的不是装,况且是什么品阶这种事你也不该问我啊。

    你去菜市场买菜,还指望白菜自己告诉你它是好是坏?

    不过这小丫头唠唠叨叨挺烦人的,何七无奈道:“你想多了。”

    苏云溪无比丧气,小脸苦了下来。

    她抬起头仔细瞧了瞧何七的脸,忍不住伸出粉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不会有错,一定是那样的!’

    眼神平静,古井无波,嘴角隐隐噙着微笑,仿佛智珠在握的长者,比真正的活人更像活人。

    这就是古籍上有过记载的那种,自带各种上古失传秘籍、功法的超品灵佣。

    超品灵佣!这可是一只活着的超品灵佣!能够化腐朽为神奇、雕朽木如美玉,超级良师益友啊!

    苏云溪忽然气愤地嘟着嘴转过来,莹白如月牙的手指点着胡乱挥砍的夏尘,不服气道:

    “你瞧瞧你瞧瞧,他这样的菜鸟你都愿意教,不如也收我为徒嘛,师父大人在上,请受徒……”

    何七淡淡打断她:

    “不收。”

    苏云溪尴尬写了满脸,但她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眼泪巴巴,楚楚可怜道:

    “何前辈,其实……其实晚辈身负血海深仇,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仇家灭了满门,求师父你传我绝学,等大仇得报,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不传。”

    苏云溪:“……”

    “唉,何前辈,我知道您过去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我曾在轶闻中听说过,似您这般的灵佣千万中无一,乃是最好的良师益友……俗话说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也不求你教我什么,只想跟着您转转,哪怕只给你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好。我不愿意拘束在这个小地方,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不带。”

    “我……”

    任凭曼妙少女轻声软玉百般相求,然而何七的回答很简单,就是一个不字。

    水火不侵,油盐不进,苏云溪眼珠一转,忽然抬头挺胸怒道:“何其物你还是不是男人?!只要你教我,我以后就是你老婆了!”

    何七终于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

    “诶?”

    苏云溪忽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一抹红晕从雪白的脖子上蔓延开来。

    我靠,不会吧,他要答应了?居然是这个条件?

    然而何七又抬头看了看夏尘,似乎比较了一番,答曰:

    “不要。”

    苏云溪小脸煞白,如遭雷劈,满脑子都是想自己居然被师弟在颜值上比下去了……

    何七忽然说道:“你有个师弟死了。”

    苏云溪愣了愣:

    “嗯……看到了,夏尘快撑不住了,这头犬猊王的天赋是潜踪匿迹,此刻已经进入它最强的领域。这是狩猎的收官阶段,夏尘已经无法退也无法躲,等最后一丝力量消磨尽,必然遭受雷霆一击。但你也不能直接就说他死了吧?”

    “不,我指的是另外一个。”

    “…呃。”

    “想起来了?”

    何七似笑非笑,“就在刚才,你的师弟死了,你已经忘了,夏尘还记得。这就是你们的区别,他多可爱。”

    苏云溪心中升起一种茫然失措的情绪。

    这就是考核心性资质?

    “可是……”

    刷!

    她还想辩解,忽然觉得手中一轻,长剑已被何七抽走,向夏尘奔去。

    何七的速度不算快,他已经在用力奔跑,可展现出的依旧是一阶的实力,这样的力量,别说比苏云溪,便是比夏尘也要弱小不少。

    这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一阶的力量。

    可剑尖不急不缓,却正好在最后关头,犬猊从隐匿中现身,致命一爪就要收割夏尘性命的霎那间赶到。

    分毫不差,剑尖稳稳当当地架开了这夺命一爪。

    夜色中忽然绽放三四朵好看的银色小花,如同寒霜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