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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制永远与政制结合在一起。春秋之前的军队善战,那是因为有乡遂制度,乡人即国人,每家需出一人从军,遂人不得从军,只能为输运。战国时各国编户齐民,尤以三晋为罪,乡遂制度被更严密的傅籍制度所取代。
楚国也有傅籍制度,可惜这个傅籍制度根本就没谱,最重要的是基层动员能力不足。即便县册上有这么多人,但征集不到这么多人。两百多年来,楚国最大一次动员就是楚怀王时期的蓝田之战,即便是那次,出征人数也不足三十万,平时多是十几万、二十几万,从未超过二十五万。
地大路远、散而不实是楚国预备役既有症状,武备松弛、疏而不精则是楚国预备役的顽疾。傅籍制度是至上而下的制度,朝国人制度则是自下而上的制度。
五百户为一党,一党一国人,每党又建正、辅、副、余四卒。副卒、余卒是不可能出征打仗的,作战的仅仅是正、辅两卒。全国四十六万多户,可分为九百二十党,每卒连军官带骑手标准编制为三百二十人,正卒当有二十九万四千四百人,辅卒是否作战卒要看后勤输运效率。
以上次战争为例,战卒、辅卒的比例大约在3.5:1左右,这是水运为主、陆运为辅,且内线作战时的战卒、辅卒比例。如果是外线作战,陆运为主,那么战卒、辅卒的比例将立即缩小。为了减少辅卒人数,增加战卒人数,楚国必须修建铁路,哪怕是马拉铁路、人拉铁路,也要设法使战卒数量超过四十五万,战卒辅卒比例控制在5:1。
全国九百二十个党,每党四卒,几乎是全党皆兵,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靠每党遴选出来的国人,这也将是他的政治资本——四党为一旅、四旅为一师、四师为一军,全国有两百三十个旅,五十七个师,十四个军,谁为旅长、谁为师长、谁又能做军长,全看战场上的表现。
先军政治下,军官即政官,十几年后,楚国现有的行政官吏必将被军官团所取代。以这种大趋势,不能迅速转化为军官的官吏、贵族将失去权力,沦为边缘人员。虽然这些人当中楚人占绝大多数,但给予更好条件,花费更多的金钱,楚人若还是不成器,熊荆也只能将他们毫不留情的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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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高大,但它的底部不是一根弯曲的肋骨横置在龙骨上,形成U型或者V型船底,它是两竖一横,两面的船舷和船底板夹出一个船身,楼船宽九米,船底板也宽至八米、九米。
以当下的技术,板与板之间的连接全靠铁匝,而非铁钉。铁匝就是在两块船板上各打两孔,以铁片穿孔绕扎三道或四道,再用木片塞缝,最后用铅液封固。铁匝看似坚固,但铁匝的质量各不相同,因为是匝固而非钉固,更无麻绳桐油塞缝,楼船从下水开始就不断漏水。
即便如此,云赫以及诸多舟师船吏也认为如果对撞,楚舟必败。没别的原因,仅仅因为楼船体积两倍于楚舟。以大撞小,哪怕楼船会破裂,楚舟也将舟毁人亡。抱着这样的想法,船吏居然没有喊弩手放箭,双方就直挺挺的猛撞在了一起。
‘轰!砰——!’撞击的瞬间,站在大翼甲板上的红牼只听到这两个声音,而后舟尾迅速抬起,龙骨发出一阵让人胆寒的嘎嘎声。因为速度霎间为零,带着前冲之势的鼓人,还有一些没有站稳的甲士全被抛落到水中。
“舟身如何?舟身如何?”舟尾还悬在半空,红牼就问起了舟身,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舟身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撞击,和那些冒突一样断成两截。
“无恙、无恙。”进入甲板下方欋手舱的船吏大声回报,他是特意走入底舱观察舟身损坏的。大翼战舟虽然舟尾翘起,但整个舟身并未破裂折断,那记‘砰’声是大翼撞角撞破楼船船板时发出的。船吏答话时,翘起的舟尾终于落下。‘啪’的一声,水花四起,溅起数丈高。
“撞舟了!撞舟了!”不说旁边的庶民,连魏王也跳着喊起来。水花四溅下,楚师的大翼和秦人的楼船猛撞在一起,结果却看不真切。他只能问举着陆离镜的阳文君:“谁沉了?谁沉了?”
八艘大翼撞击四艘楼船,阳文君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命搏杀,他自然希望楚舟不沉。水花溅落后,秦人箭雨中的大翼正在缓缓后退,而楼船上的秦人在胡乱奔跑。他不自觉的啊了一声:“秦舟沉了,秦舟要沉了!”
“阳卿……”魏王看不到干着急,他再也不管什么礼仪,抢过阳文君手上的陆离镜张望起来。圆形的视界下,挂有旌旗的那艘秦师楼船已经微微倾斜,水面上敞露出一个破洞。他要说楼船已毁时,舟影猛然进入视界,这是楚舟的第二次撞击。这一击之后,楼船船舷不再是破洞,整面船舷都被楚舟撞破。
“沉了,真要沉了。”魏增不舍中将陆离镜还给阳文君,眼睛指着江面上吃惊的道。
“咳咳……”秦使姚贾咳嗽一声,“荆人侥幸而已,我秦师有楼船十六艘,荆人撞的完吗?”
“是,是。”相邦子季陪笑道:“秦师有十六艘楼船,楚师未见楼船,此战当时秦师胜。”
“既是秦师胜,为何全为荆人喝彩?”四周都是魏人的欢呼喝彩声,更有一些性情激烈的人大喊痛骂‘杀的好,杀的好。’
姚贾是魏人,清楚魏人对秦人的仇恨,可他身为秦使,自然不想听到这种喊声,这有损大秦的威严。此战,大秦正为立威而来,大王想告诉天下:为大秦非只有陆师天下无敌,便是水师,也是天下无敌的。
“此乃对我大秦不敬,日后回到咸阳,我必向寡君奏明。寡君对大王深信不疑,亦欲交好魏国,然若得知今日魏人全为荆人喝彩……”姚贾盯着魏增,开始恐吓。
“这……”魏增自己就想为楚人喝彩,因为顾及姚贾,不得不忍住了,现在姚贾问罪,他心里一边大骂一边看向相邦。
“臣请魏师为秦师喝彩,秦使以为如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便是三晋,也还不敢堵民之口、因言罪众。子季只能建议魏师帮秦师喝彩,算是给秦人的面子。
“哼!我大秦……”姚贾只开了个头,旁侧的魏人又爆发出一阵喝彩。
“秦人沉了!秦人沉了!”挂有旌旗的那艘楼船饱受四次撞击,底部一漏水,高大的船身当即倾覆,船楼整个拍在水面上,击起一大片水花。可这样也没有延缓它的生命,整艘楼船很快就恻沉下去,看得岸边的魏人一阵雀跃。
主将所在的楼船沉了,没有健全指挥制度的秦师顿时无序而战,大翼上的钩镰手本能的想勾住楚舟进行接舷战,可惜的是,楚舟灵活的好像一条泥鳅,怎么勾也勾不着,即便偶然勾住,那铜做的钩镰也会被楚人一刀斩断。
沟面宽阔,二十艘楚舟仿佛鲨鱼撕咬猎物,连接不断地撞击秦舟,秦舟除了放箭再无别的攻击之法。中一箭未必能射死一人,可每撞一次秦舟都是舟毁人亡。楚舟不断往前,身后那些没有撞角的大翼紧跟而上,即便落水的秦卒没有溺亡,也会被后面楚舟上的楚卒捅死。
十里沟面一片狼藉,楚舟上的甲士每捅出一矛,水面上都会传来秦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秦人每一次惨叫,岸边的魏人都会高声的喝彩。他们已经疯狂了,疯狂到即便有会水的秦人游上沟岸,也会被他们赶下水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落水狗被楚人一矛捅死。
秦师舟楫眼见不敌,只能后撤,可逆水行舟他们比不过楚舟大翼,特别是那些笨重的楼船,逆水而行根本就走不快。楚舟冲来,一撞,船身当即破裂沉没。鼓声、呐喊声、惨叫声、喝彩上,战斗已经沦为杀人表演,十里沟面不是半沉不沉的秦舟,就是被楚人捅死的秦师士卒。
沟水已被秦卒的血染红,姚贾的眼睛也红了。他身在岸上,不会被大翼上的楚人长矛捅死,可他担心秦王会因此迁怒于他,毕竟秦师就在他眼前覆灭。
“臣请大王发兵救援秦师。”姚贾走到魏增身前,深深一揖。
“秦使这是为何?”阳文君斥道。“你我两国昭告天下,各出百舟战于大梁,且秦师居上游。如今要败了,就要魏国出兵相助?”
“秦魏一体,秦人败了便是魏人败了,大王自当救秦。”姚贾不管阳文君,眼睛直盯着魏增。“大王救还是不救?”
“寡人……”几十万魏人眼睁睁看着,秦楚赌约天下皆知,这种情况下出兵定失民心。魏增面有苦涩,他不得不问向阳文君:“阳卿,可否请贵国舟师放秦人归去?”
“敬告大王,我国舟师只听命于寡君,臣无权纵敌北去。”阳文君揖道。“此战,楚亲两国早有约定,愿赌服输,大王何须相救?”
“寡人、寡人……”魏增神情更加苦逼,他今日不救秦人,他日秦王一怒,魏人可要伏尸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