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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一些事情很玄乎,战场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敬畏神灵。昭黍一说观季泄天机而亡,熊荆眉心就突跳一下。观季是三朝老臣,他泄露什么天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竹简上写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一共十三个字,再无其他。昭黍是从一个锦袋里掏出这片竹简的,呈上来的时候简文朝下。熊荆看罢有些愣神,不明白这句耳熟能详的话有何天机可言。
“这便是天机?”他问道。
“然也。”昭黍答道,“请大王看后速焚之。”
竹简交给了长姜,投入堂内的火炉。炭火的烘烤下,竹简很快燃起耀眼的明火,熊荆看着那朵火光有些发呆。群臣皆不敢出声,怕打断大王的冥想。
“不佞半年不在郢都,众卿辛劳了。”火焰暗下去的时候,熊荆站起身对群臣天揖。
“臣等不敢。”群臣赶忙起身回礼,昭黍道:“大王于陈郢浴血,臣等多有失职也。而今楚军又败秦军,六国侧目,大王执竞,威赫四方也”
执通鸷,意为猛;竞通勍(qíng),意为强,执竞就是威猛强悍。未龀之王标榜执竞并不妥当,但这是事实,十一年来秦军连续二次大败,上一次还是信陵君大败秦军。
熊荆想到信陵君就想到函谷关,但他还是先压下此事,只道:“既如此,半年来国中诸事如何,请淖卿、昭卿告之不佞。淖卿、昭卿言毕则是众卿。众卿先出堂等候一个时辰,切记每人只有一刻钟相告,等候中务必想好本职之内何事需告于不佞、何事不需告于不佞,要简明扼要。”
述职,这是熊荆要臣子们做的。这仅仅是汇报,之后才是议事。
“敬受命。”除了淖狡和昭黍,其他人都出去了。昭黍想说话时熊荆再道:“淖卿先言之。”
淖狡才是令尹,昭黍只是假尹。淖卿闻言一喜,想了一想才道:“不袭敖仓而先救陈郢乃臣之过,割下邳以北以使齐国出兵乃臣之过,嫁蔳公主入秦亦臣之过……”
淖狡一开口就承担起来责任,这三件事确实重大,而且都是熊荆不愿的。熊荆等他说完后问道:“齐王为何不出兵,因为惧秦?”
“然也。”淖狡道:“下邳乃齐国最盛时之齐地,后为我所夺,齐王非不想,实乃不敢。屈光虽说齐王三国共分秦国东郡之策,然秦魏大军压境,未战不知胜负,齐王不敢也。”
“禀大王:齐相后胜已为秦侯所说,屈光愿贿其万金,后胜不受。”昭黍补充道。割让下邳以北其实是他的主意,事情也是他在负责处理。“齐国一如我国,秦谍众多。稷下学社有先生公然宣扬降秦之说,曰秦国最强,自当降秦。”
两人在说,熊荆在纸上记,这是确定接下来朝议时的议题。比如,国内那些大小秦侯、秦谍,确实应该处理了;又比如:国内一些亲秦人士,也该处理了。
“蔳公主嫁入秦国,秦王虽礼遇之,却未按约退兵。故屈子以为告庙之故,携蔳公主返国。”昭黍接着道,“行至稷邑,秦人以战事未休为由,不许车队返国。数日前秦王追至稷邑,攻伐城阳之十万大军退兵后,车队方返国。”
告庙熊荆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他本以为和后世一样,婚礼当夜男女就上床了。右史解释说未告庙合床那是欺祖,若女子怀有他人子嗣,乱也。还举了《关雎》为例,所谓‘梦寐思服、辗转反侧’说的正是未告庙时,男子与女子居于一殿不能合床之相思。
“可是芈蒨不愿返国?”熊荆忍下一些心思,他已不是后世人,只是楚人。
“然也。”昭黍无奈。“秦王言已下令退兵,蔳公主信之,留秦也。”
“芈蒨如此不智?”芈蒨长得靓丽,可不是熊荆的菜,先不说不能乱伦,就是可以乱伦,他也嫌弃芈蒨那双腿。短、粗、似乎还有点罗圈,反正就是不直,哪有玹儿……
“亦有媵妾不愿留秦,芈曦性烈,下车即伏剑也。”犹豫了一会,昭黍还是说起了这件事。
“芈曦?”后宫里有太多姐姐,熊荆并不记得芈曦是谁。
“芈曦乃越妃之媵所生,天性高洁。闻大王已薨,誓不嫁秦王。”昭黍再道,长声叹息。
“唉!”熊荆也叹了一声。他转头告之长姜道:“你记下,芈曦厚葬,谥之:洁。”
“唯。”长姜应道。昭黍、淖狡刚想说不妥。谥一般是君王,大夫,士很少谥,何况是名女子,然而芈曦确实配得上‘洁’这个谥,他和淖狡对视一眼,不再反对。
“玹女公子……”昭黍再次犹豫,还是说起了芈玹。“……本欲随车队入楚,然一路行来,不慎被秦人认出,蔳公主求情,秦王已令其返咸阳侍奉华阳太后。”
提起芈玹熊荆心里就是一紧,听到她被秦人认出又很是担心,最后则是失望。
“大王,芈女公子与大王同姓也。”淖狡不得不说了一句,他早就不把熊荆当童子看了,只当他是个大人。“且大王已与齐国联姻。”
“先君娶同姓多也。”熊荆冷着个脸,“再则后寝三宫,嫔妃数十,淖卿是要不佞只娶一妻?”
“臣不敢。”淖狡有些结舌,这事情确实不好怎么说。“臣以为大王不应早知男女之事,此不利也。”
“你!”熊荆不高兴了,现在的他什么都行,就是那里不行。“令尹欺我年幼?”
“臣不敢臣不敢。”昭黍已经快笑出来了,大王年幼便思女色,做臣子当然高兴。列代楚王凡是子嗣多的,都有作为,文王还抢了别人的王后据为己有。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兴奋.jpg
熊荆没看出昭黍的笑意,郑重道:“不佞说过,他日必娶芈玹为后,此事以后不需再议。”
“唯。”两个令尹答了一句,而后又对望一眼,昭黍笑,淖狡则愁,
“息县、新蔡、期思、砀、相、芒、彭城、萧、高平、钟离、城父、巨阳、漾陵、下蔡……”昭黍口里吐出一大串县邑,名单长到不得不停顿了两次才念完。“皆以县吏告病为由,不发县卒、不出粮秣、不纳口赋户赋市税,此臣之失职。”
“鲁地为何不在其列?”熊荆听了半天,发现没有鲁地县邑。
“鲁地确不在其列。”昭黍说道:“鲁地官吏大多告病,然鲁地之士忠于大王,故代官吏而行,穆陵关亦由都司马东野固率鲁地县卒三万守之,以防齐人趁机犯境。”
“善!”熊荆不自觉赞许了一句,虽然他对儒生并无好感。“如此说来,全是宋地、汝水、颖水、淮上、吴地之尹为恶。”
“大王,此事牵涉甚广,各县各邑原因并不相同,且有阳文君阴使之功。”淖狡急道,他担心熊荆一怒之下大杀特杀。“阳文君谋乱已下狱,上将军大胜,大王无恙,今县邑皆惧也。”
“这渎职!”熊荆怒喝。“既敢渎职,不佞自要问罪。然处置之前,需区分哪些县邑为公族世袭,那些县邑又是官吏所辖。”
“大王何意?”淖狡不知熊荆要干什么。
“禀大王:汝水、颖水、淮上县邑多是公族为尹,皆世袭;宋地、鲁地、吴地之县邑,多是士人为官,且大多数黄歇所命。”昭黍告道。
“鲁地既然没有参与,那便免除在外。其余诸县邑,参与此事者皆免职,等候郢都派人接管。告病县吏一概去职。”熊荆一口气说道。提起这件事他就恼火,以至于未经商议就独断。“公族世袭之县邑,限县邑之尹一月之内入郢,不来或迟到者,免职严惩。”
“大王!战事未了,如此国将大乱。”昭黍大惊,他虽是令尹,但一直不敢对下面说狠话,反而温言相劝。
“为臣者不循君臣之理,国更乱。”淖狡的意见和他完全相反,他的意思一直是要严惩。
“而今大府已空,粮秣全靠齐国接济,如此行之,各县各邑更能借口不纳赋税、不输粮秣。”昭黍还在摇头。“如今县邑皆惧,请大王战后再处置彼等。”
“战后那是何时?”熊荆反问道:“违令者当速杀之,不然随之必众。军中已在挑选识字之誉士,免职、去职之县邑,可交由誉士代为管辖。”
“啊?!”昭黍几乎要疯了。三年之后才施行的计划,提出没几个月就要施行。
“每党皆有国人,既如此,每党再派两誉士……”熊荆继续说自己的构想。
“大王,誉士若非本县本邑之士,言语不通也。”昭黍再道。“誉士亦不熟人情,且其杀人不死,百姓恐惧也。”
“师校士子可遣派相助。士子既能入校,自然识字。”熊荆道。这是他的补充计划。
党已经是基础组织了,全国有九百多个党,一党派遣两名誉士、八名甲士或随从。而每党一校,每校二十名老师,现在是紧急抽调,师校有两千多名士子,每党分配一到两名,人力是够的。再加上去年选的国人,三者配合,完全可以把官吏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