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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刀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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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咸阳的寿陵君是在等待秦王的最终审判,那么,人在临淄的屈光便是在极力逃亡,以免沦落到寿陵君那样的境地。只是,欲向齐人清楚的介绍楚国令尹遴选制度的他怎么样解释也难以被齐人、尤其是齐王理解。在齐王看来,楚国这是发生了一场不流血的政变,亲秦的大臣篡夺了王权,致使楚国不再与齐国交好,最要命的是此事会切断齐国钜甲钜刃的供应。

    本就不愿与楚国姻盟的齐相后胜建议齐王立刻与楚国断交,加入秦国的合纵;而亲楚的田假、即墨大夫田合等人则劝齐王速速发兵楚国,助楚王夺回王权。面对双方风牛马不相及的反应,屈光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时至战国,权力交接不流血已是不可思议,何况是一国之权。

    当日齐王拂袖,差一点就把他赶出临淄,这一日,他终于找到一次机会,在稷下学宫祭酒淳于越的陪同下于安静的燕朝向齐王细诉此事。这一次,齐王似乎懂了。

    “屈卿,单以甲士数目而定胜负,若是有一方悔之……”那一日齐王建其实是气的,他觉得楚人出尔反尔,今天他才冷静地坐了下来。与齐宣文时期一样,齐国依然需要拉拢楚国,只是因为历史原因,楚国历来亲秦,这次好不容易出了个亲齐的楚王,自然要好好珍惜。

    “禀大王,寡君曾言,只要不违当下律法,胜者哪怕作弊,负者也要愿赌服输。”屈光一直在齐国,国内的事情只能通过令尹府递送的文件得知。“遴选犹如兵事,阵战时敌军使诈,误算之后,输了便是输了,不可死人复生重打一次。”

    “那屈卿所言倒府又作何解?”田健听得微微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很多事是无法挽回的。

    “遴选以甲士之数多者为胜,胜出者为令尹,握有我楚国全权。既是令尹,自然可以自己之意建府。此府非实际之府,乃指除王宫以外的国中各官。如大司马府尹、左右司马、太宰、司徒、司会、莠尹、蓝尹等职,皆可是其亲信。然若彼等违律谋私、又或遴选之诺无法兑现,便要倒府,再遴选一次令尹。

    息公之所以为令尹,乃是国中大臣尹公以为他为令尹能与秦国言和。秦国乃虎狼之国,岂会与我言和?故臣以为,数月之后,息公便将倒府,楚秦必将再战。”

    “哦。”田健看向陪坐的田假,田假正对他点头。“贵国息公难道不知秦国无信?他若不知,楚王当知啊,楚王为何……”

    “禀大王,有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尚如寡君不予息公令尹之权,楚秦再战,彼等又要如此前那般暗中与秦人二五耦。彼时乃是战时,秦王之诺难分真假,若息公等人信之,楚国必受其祸。故而我国寡君以为,不如先准予彼等与秦人议和,秦人无信之后我楚国方能齐心协力,一致对敌。”

    “善。”田健击节赞道,“楚王胜寡人也。”

    “寡君年幼,岂能胜大王。”屈光见齐王击节,心中悬着的石头方落地。他趁机又道:“我国寡君仍言,他日楚秦交战,若大王能出兵十万助我楚国,下邳以北之地可予齐国。”

    “咳咳……”田健一阵的咳嗽,旁边的田假连忙举爵:“楚王贤明,臣请为楚王贺。”

    “然也,当为楚王贺。”摆脱尴尬的田健连忙举爵痛饮,屈光与淳于越对视一眼,无奈间也只能举爵相贺。

    饮毕,淳于越道:“大王,臣有一事容禀。”

    “言。”田健最不想面对的话题就是出兵抗秦,其他的事情皆可言。

    “臣观楚国遴选令尹之举,觉此乃大善之举。”国相后胜不在,故淳于越可大胆进言。“以兵甲之数相竞,可备我齐国甲兵,以遴选之策任命相邦,可使其相互攻讦,以行强国利民之策。如此大王也无忧也,宫、国分离,任臣子相争相权而非君权,国可万世也。”

    “哦。真能如此?”田健其他不管,最在意‘国可万世’四字。田氏篡权而王,上台之后国策与此前截然相反:吕氏治国用贤,田氏治国用亲。吕氏不重宗族血缘,田氏最重同姓同宗。所作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王位。

    “臣以为可也。”淳于越揖道。“相权君授,无君则国人不服也。为求国人臣服,任何人为相皆要尊君,尊君则国可万世。”

    “王兄,臣也以为此事可行。”田假也不忿后胜专权。“如此国相若行害国之举,当可倒府另立国相,且大王垂拱而治,相之过不涉君王,此大善也。”

    话题已然转移,楚国的制度是否可移植到齐国,屈光不知,他现在庆幸的是齐王已经明白楚国的亲秦行为只是一时的、短暂的。无信的秦国必会拒绝息公等人议和的提议,重新使楚国行亲齐之国策,倒向齐国。可惜,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答应了议和。

    楚国郢都再一次热闹起来,令尹府个个趾高气扬,这个原以为短命的府邸居然获得顽强活下去的机会,令尹成介看到讯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国全盘接受自己的议和条件,唯独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秦王胯股伤重不能亲盟,只能遣右丞相昌平君与楚王会盟于稷邑。会盟之后,楚军将鸿沟西面的陈郢交予秦军,并与齐国断交,钜铁之术可缓至明年此时献上。

    “有诈否?”寿陵君还在秦国,诸人看到的只是一份讯文,成介很不安问了他的府臣一句。

    “何时会盟?”所谓的府臣就是老公族,蔡文便是其中之一。

    “下月甲申。”成介看了日子。“还有二十余日。”

    “稷邑狭小,”斗于雉是左司马,相对于是项燕的副手。“若会盟时以一军堵住来路,危矣。”

    “有先君怀王因留之鉴,若大王有事……”蔡文咳嗽一声,“我等必遭国人唾骂。”

    “必不使大王有事。”成介当然知道大王出事的后果,真如此,成氏必被国人唾弃。

    “大王愿赴稷邑否?”期思县尹妫瑕想问道。

    “大王已授我全权,为何不去?”成介不解道。“我这就去见大王。”

    “禀令尹,大王并不在宫中。”成瑜见家主要见大王,赶紧相告。

    “那在何处?”成介是要去正寝的,闻言转身过来。

    “似在芍陂之上。”成瑜也不敢断定大王在何处。上个月家主任令尹后,大王便开始四处巡视游玩,芍陂水面宽大,那两艘海舟便泊在芍陂里。

    成瑜猜得没错,大王确实人在芍陂,在少司命号的艉楼。成介为令尹后,立刻将他从繁琐的政务里解脱出来,如此有时间给航校学员上课。这些教材他早就编撰好了,唯有一些不传之秘(即各大洋的航线)没有写在书本上。

    “气象的要素包含:”面对着一帮十几岁的小觋,熊荆老成的在黑板上写道,“气温、气压、湿度、风、云、雾、以及能见度……”

    熊荆年龄比学生小,可他身高逾五尺,看上去并不比他们矮多少。关键他是大王,大王亲自授课,学生们若见神灵,没一个人敢走神,熊荆黑板上写什么,他们便在纸上记什么。

    “何谓气压?”熊荆提问道,示意学生们回答。

    “禀先生,便是大气落于万物之压力。”一个学生举手站起,脸上全是兴奋。

    “善。”熊荆点头赞许。他上节课讲了大气,并没有提到气压。“那何谓湿度呢?”

    “禀先生,先生曾言大气中有水汽。湿者,水也。请问先生湿度是否是大气中水汽之多寡?”又一个学生站了起来,他的回答让熊荆有些失望。

    “你等皆聪慧。”熊荆叹道,他举起苦心写就的教材:“既然如此,那你等便先看书,遇到不懂的再来问先生。”

    “禀大王,令尹来也。”少司命号只是驻泊在芍陂,成介到了码头一下车,长姜便看到了。

    “你等先看书吧,若有不懂再来问先生。”熊荆在学生的失望中走了艉楼,他一眼就看到登船的成介。

    “臣见过大王。”成介上船之后便喊道。

    “令尹到此,所为何事?”熊荆有些疑惑。

    “禀大王,大喜之事,秦王愿与我楚国言和。”成介脸上无半点喜色。

    “恩。”熊荆道,“既然如此,淮上之民就不必迁于淮南了。”

    “禀大王,然秦王伤重,故不能至稷邑会盟,因遣右丞相昌平君至稷邑代其与大王会盟。”成介把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巴望看着熊荆,他忍了一会才道:“臣以为,此行危矣。”

    “会盟有何危险?”熊荆正在洗手,他手上全是粉笔灰。

    “大王,稷邑乃秦境,尚如秦王借此因留大王……”成介说出了自己担心。

    “因留又如何?”熊荆笑道,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尚若不去,与秦国不和之罪皆在不佞,你等又岂会甘心。”

    “大王!”长姜疾喊一声,却被熊荆拦下。“告知秦王,不佞必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