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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荆赶到项城时,舟师已休整了两日,军议确定直取敖仓的策略后,舟师将于第四日一早开拔,前往大梁以南的鸿沟阻塞处。士卒将从适合的地方登岸鸿沟东岸,将五万秦军赶离。之后则是一场土木作业,挖开涣水之堤,让鸿沟水道和涣水水道相连。
参与此战的士卒有本就为此训练、用以奇袭敖仓的精卒。精卒由邓遂率领,虽经两次大战,所幸人数并没有太大的损失。精卒之外,是陈卜率领的陈师,以及项稚率领的项师。两师的士卒都是打过硬仗的,虽然划船不如精卒,但阵战似乎要比精卒更强一些。
除了这三支部队,再就是年初前来勤王的诸越军队。瓯越、闽越、南越、雒越、西瓯这几支军队部都有舟,不同的是,瓯越、闽越是从海上来的,南越、雒越、西瓯则从湘江,也是划船来的。虽然打算与南方诸越、部落联合,但这是战争胜利之后的事情,现在谈这件事还太早。既然遇上了,自然要见一见,彼此先熟悉。于是在这一日的下午,在越人大夫陆茁、高梓的引领介绍下,诸越首领一个接一个入账谒见熊荆。
“瓯越之君驺朱安谒见楚王。”一个无冠椎髻的纹身壮汉进来对熊荆揖礼,他腰里佩着一把宝刀,身着钜甲,但衣服有些古怪,不是左衽也不是右衽,根本就是无衽。这就是一块布,只在中间挖了一个孔,然后把头颈套进去,这是越人独有的贯头衣。
“免礼。”熊荆打量着朱安身上的贯头衣,这不就是T恤吗。
“闽越之君驺无诸谒见楚王。”另一个越人上前,他身上无甲,穿的也不是贯头衣,而是类似中原诸国的衣裳,不过再细看,也不是衣裳,最少下面只是系了一条围裙。也是无冠,扎乱一块黑布,但他神情比朱安神气多了,目光无礼的直视过来,把熊荆打量了好几遍。
“免礼。”熊荆能看出无诸眼中的怀疑,他索性问道:“你对寡人不服?”
作为越王的子孙,驺无诸当然会说雅言,眼见熊荆直言相问,他连忙再揖,道:“臣不敢。”
秦国是天下强国,想到被烈火焚烧的秦军,驺无诸心里再不服也不敢直接说不服。熊荆似乎知道他的心思,道:“寡人未龀,若言个人之勇武,自不如你;然若言君王之权势,寡人必胜于你。闽越之国,户不及五万,精卒不足八千,丁少也;舟楫也是昔之大翼,欋手仅五十;兵甲也输于寡人,楚军已不用铜兵,只用钜铁。”
熊荆之语说的驺无诸很不痛快,只是这些都是事实,特别是三桨大翼战舟让以舟楫为荣的越人自惭形秽。楚国舟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然越人望舟而兴叹。
“唯越卒之斗志不输楚军。”熊荆之言说的驺朱安、驺无诸两人极为难受,好在熊荆抑了之后又扬起了越人士卒。“故寡人重诸越之君也。”
熊荆说完对驺朱安、驺无诸揖礼,两人连忙避让回礼。之后,才是南越之君公师巳入帐。
南海即南越,但南越真正的楚语称呼应当是南武。越王无疆战败后,越国公族公师隅增筑藩隅(番禺)之城立国,是为南武。公师隅本想联魏制楚,但魏国已经衰弱,只能对楚国称臣。
“雒越之君夫善谒见楚王。”终于看到一个上衣下裳打扮的越人,这是雒越之君。
四名越君谒见完毕,两个身上不但有纹身,还有伤疤,短发跣足的越人又上来谒见,“西瓯大长老宋谒见楚王。泰族大长老嫡子竹谒见楚王。”
宋也就罢了,竹的身上还挂着一颗人头,隐隐有些发臭,两人说的都是越语。
“那是……”人头已经开始腐烂,所以看不出相貌,熊荆有些好奇。
竹见熊荆发问,捧起人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越语,很是得意。高梓忙道:“禀告大王,他说此乃秦军大将军赵善之首级。有人出百金欲购,他不售也。他愿献此首级于大王。”
“哦。便是他率三百卒截杀的赵善?”熊荆多看了竹几眼。对越人来说,纹身即是加冠成人,这个竹或许是刚成人不久,贯头衣下露出黝黑的肌肉,脸上笑意盈盈。
“然也。”高梓点头道。在南方诸多部落中,泰族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一年也就是献十多根象牙,若非他击杀了赵善,根本没有资格与诸越之君战在一起。
“寡人不要秦军大将的首级,寡人只要秦王赵政的首级。”熊荆不怒自威,“总有一天,寡人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猎头是越人的习俗,也是越人的成人礼。成人礼之外,猎头又是勇武的表现,谁猎的人头最多,谁就是部落的勇士。每个族系都有类似习俗,没有杀人和被杀的觉悟,在这个世界注定无法生存。听闻楚王拒绝自己的礼物,竹有些气馁,西瓯之南有雒越,雒越之南又有瓯雒,这三个是大国,大国之外,又有诸多部落,泰族生存极为不易。
“大王,竹请入郢都军校为学。”竹获知被拒绝后,又说了一段越语,高梓译道。
“他能听到楚语?”部落大长老的嫡子到郢都入学是既定策略,熊荆只忧心他们听不懂楚语。
“大王,他说能听懂楚语。”高梓见竹用力点头,如此说道。
“既然能听懂楚语,又如此勇武,还砍下了秦军大将赵善的头,为何不能军校?”熊荆笑道。“此战之后,你便留在郢都吧,待军校开校之后入学。”
熊荆说的竹一喜,诸越之君想说话时,他再道:“你们的嫡子、臣子,若能听懂楚语,自然也能入郢都军校。寡人无意南方,但寡人绝不容许秦人占据南方,故而军校才对诸越、南方各部落开放,招收诸越、各部落子弟入学。”
入学学习兵法、战技是诸越之君渴望的,但苦恼的是自己学了,别人也学了,不能形成优势,也就不能扩张领土,这也是烦恼之处。无诸揖道:“臣请大王准诸越子弟入海舟之校。”
“海舟之校?”海舟之校就是航校,现在航校里的越人学生全是会稽越君开的人,瓯越、闽越并没有派人入校,他们眼红的很。
“大王,航校与兵事无关,又全是我楚国子弟,诸越子弟入军校便可。”大夫陆茁是越君开的人,自然不想瓯越、闽越的子弟也入航校。
“大王,臣领兵勤王,越君开竟不允臣等过境。”会稽的越君开等于是内附了楚国,所以陆茁说航校全是楚国子弟。驺朱安和驺无诸气不过,又说起了旧事。
“大王……”陆茁又要开口帮越君开说话时,熊荆挥袖把他给拦住了。
“驺开不予你等过境之事,寡人已知,前月寡人已命其赶赴郢都向寡人面呈此事,想来他本月便会到郢都。”熊荆道:“寡人以为,诸越之间并不和睦,南方各部落之间也不和睦。为何如此?地窄也!器劣也!技拙也!人口滋生,要食、要穿,不得不彼此攻伐,强夺土地。
何苦如此?此战之后,寡人愿与你等联盟,提供兵甲粮秣,助你等往外征伐。”
不知道联盟为何意的诸人一时大喜,陆茁则心里犯疑,不明白大王到底是真的欲襄助诸越部落,还是想吞并诸越。这个时候宴会已经开始,处理完军务的项燕、彭宗、郦且等人正过来赴宴,他也不好再提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