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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造船技术,航道是更加重要的资源。东亚最痛苦的地方不仅仅在于西南高耸不可逾越的喜马拉雅山脉,西北一望无垠的戈壁沙漠,连东面的大海老天都布置了一道封锁线:古人所谓的大壑,今人所谓的黑潮。
因为早期航海技术的限制,出海往东的舟楫很难穿过黑潮。它们最多顺着黑潮往北,也许、只是也许,舟楫能够顺着黑潮飘向日本南面,并且顺着黑潮一直飘到北美。这是后人推断的殷人横渡太平洋的航道,实际是否如此尚未可知。
即便可以成功,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隋唐时造船技术、航海技术虽然进一步提高,但隋唐时尚不能如此航行。日本遣唐使所谓的南道是从福建航向琉球,再从琉球往北航向日本(另一条更古老的航路称为北道。即从山东登州出发,从庙岛群岛穿越渤海至鸭绿江,再顺着朝鲜西海岸东行。前期必须航行到朝鲜南面的釜山,顺着左旋洋流飘至日本西海岸,后期航海技术提高,可以不经釜山,直接横穿对马海峡。这条航道因新罗统一朝鲜而废止)。
要到北宋时期,舟楫才能横穿东海,顺着或者是穿越黑潮往返日本和朝鲜。不过宋朝这边的出发地是明州(今宁波),并不是从长江直航。从长江出发的舟楫需要顺流到舟山群岛,过双屿岛(六横岛),方进入东海。
元朝时为了海运漕粮,这才设法从长江直航出海。第一次开辟的航道是出长江口,绕崇明岛沿海岸北行,到成山角(山东半岛最东端)进入渤海。这条航道因为是沿海岸北上,东亚海岸全年受由北向南寒潮的影响,因此是逆流而上,航行缓慢。加上长江口以北海岸全是浅滩,航行更加不便,全程长达数月或近一年。
十年后第二次开辟航道。这次不再是沿海岸北上,而是驶离长江口以北的万里长滩后,顺着西南风到青水洋(靠近海岸的海水浑浊,称黄水洋;往东海水清澈,称青水洋;再往东则是黑潮,称黑水洋),再顺东南风过黑水洋,至成山角进入渤海。这条航路一般半月可达,最迟不过四十天。
次年又第三次开辟航道,借助上次的经验,这次是一出长江就往东直接驶入黑水洋,然后往北直航成山角。这条航道路线更直,航程更短,顺风只要十天就能抵达天津海河口。航道开辟后成为元朝漕运航道,再无更改。
熊荆这次出海走的就是这条航道。不过现在崇明岛根本没有,南通、上海全在海里。如东是一个岛,孤悬在大陆之外。长江入海口就在朱方,朱方往东是喇叭口状的海湾。从朱方出发,往东直驶黑潮,顺黑潮北上可以抵达朝鲜或者日本。
当然,此行的主要目并不是去朝鲜和日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济州岛。按照前年和胡耽娑支的约定,今年春天他将会带着马匹返回楚国。楚国哪怕是最北端的莒县,也不适合养马。母马难受孕不说,产下来的小马驹也不如它们的父辈,退化的特征明显,所以必须在胡耽娑支的良马、种马运至楚国之前先找到济州岛。
找到济州岛后,再在济州岛和琅琊港(今青岛琅琊镇)之间建立航线。马匹由琅琊港运至济州岛,岛上所需的物资也从琅琊港运至济州岛。今年有一艘五百二十吨的横帆货船下水,还有一艘两百多吨的飞剪试验船下水,这两艘海舟将承当起济州岛马场的运输。明年这个时候,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少司命号将和这两艘新下水的大型海舟将经日本驶往美洲。
深夜,朱方邑邑令府里,熊荆又一次检查此次出航的航路。航路是这个航路,但问题是他不知道黑水洋离岸有多远,需要航行多久?好在黑水洋横在东海尽头,宽一百多海里,错过是不可能的。但济州岛就难找了,他虽然能画出济州岛的大致位置,可济州岛到底在什么纬度,进入黑水洋后往北需航向多少天,这就不清楚了。
一个不好很可能会直接去到朝鲜,到时候又要回转。现在是南风,回转并不方便。而海流是由北往南,等于是逆风逆流而行,着实费事。最理想的情况是先到济州岛,安顿好了之后顺流顺风航向朝鲜,朝鲜过后进入渤海,在燕地、赵国兜一圈,勘察一下港口情况,然后顺着沿岸流掉头,航向齐国。或许拜会一下齐王,最后绕过成山角返回楚国最北面的琅琊港。
邑令府里熊荆检查着此行的航线,邑令府外传来学员水手们的欢笑,明日就要航入深海,这些年轻人没有半分忧虑,有的只是雀跃欢笑。
“大王,郢都急讯。”长姜走了进来,他拿着一份从金陵送过来的飞讯。
“这么晚还有急讯?”熊荆放下地图看向长姜。他再一次提到此前说过的事情:“此处出行航入深海,你……”
长姜是先王熊元的正僕,从小就伺候熊元,质于秦时曾一同入秦,顷襄王重病秦人不放归,熊元扮作御手返楚时只带他随行。长姜垂垂老矣,熊荆很担心他受不了海上的风浪。
“臣誓死追随大王。”长姜闻言当即伏拜顿首。“大王行至何处,臣便行至何处。”
“可海上有风浪。”熊荆知道他的心意,可仍然担心。
“大王勿忧,臣披甲尚能杀一个秦卒。”长姜故作雄壮,说的熊荆忍不住笑。
“好吧。你与我同住在一起。”熊荆道。听他答应,长姜才起身递上飞讯,道:“这是金陵邑送过来的,飞讯到金陵邑时已经天黑。”
“恩。”熊荆打开讯文,里面说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胡商胡耽娑支已入穆陵关,二是赵妃急召自己回郢,却未言何事。
母后急召当然有事,可到时候是什么事情呢?熊荆想不通。当下楚国的政务由七敖一起负责,一人任职一年,大事七人互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秦国敖仓被夺,去年又大旱歉收,发动战事照理应该等到秋天;国内各县邑各自为政,彼此间常常争执,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回讯郢都,”赵妃没有明说,其实也不好明说,熊荆因此不知道震惊楚国,让天下各国垂涎三尺的不死药即将入郢,他决定仍然按原计划出海。“不佞明日出海,两月后必当返都,请母后不必挂怀。国中之事已托付七敖,城中之事已托付城尹,若有大事,可与彼等商议……”
“大王,太后既然急召,当有大事。只是讯中不好明言……”长姜比熊荆更了解赵妃,他听熊荆说罢讯文就感觉有些不对。
“那你说,郢都有何大事?”熊荆看着他问。
“臣不知。臣以为大后从未如此急召大王,若非大事……”长姜道。
“总不可能是有人叛乱吧?”熊荆笑了起来。他觉得除了这件事外,母后应该不会急召自己。
“这自然不是。”长姜陪笑。楚国国内并不平静,各县邑时有争斗,但政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稳定过,叛乱更无从谈起——叛乱已经没了意义,叛乱成功了也只是一城之主,不能强硬号令全国,甚至一城之主也不如,因为得位不正。
“就这样回复吧。”熊荆将回讯交给长姜。他确定要在这个月出海。只有在这个月出海,明年才能顺利航向北美。赵国虽然灭亡了燕国,可他总觉得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