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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何至于此。”见熊荆对因留毫无惧色,后胜错愕,匆匆跟来的即墨大夫田合一声长叹,道:“臣闻君子绝交,不恶其声。楚齐乃姻盟之国,大王焉何引秦伐齐?
寡君不欲与赵国会盟,惧秦也。齐国上下,持戟之士十万,两都之卒不过二十万。三十万之众,富者不欲为卒,贫者无钱购甲,秦国百万之师,此如何能战?
都邑大夫高台广池,蘸乐饮酒,六博蹋鞠,不听国政,不习兵事,君淫亦淫,君奢亦奢,更有人受秦之贿,以秦为友,此如何能战?
齐,两千里之地,数十万甲士,守国尚可一搏,去国不容一战。臣素闻大王英明,齐国如此,又何苦苦苦相逼?”
田合就事论事,直陈齐国之短。他说话时齐王田建羞愧的闭目。齐国什么情况他当然有所知晓,即位之初他甚至想改变现状,但意志并不坚强的他不但没有改变现状,反而被现状改变。合纵会盟他本来不想,只是不死药的诱惑太大,违心答应熊荆后,面对现实又不得不妥协。
田建闭目,冷静下来的熊荆也是一阵意兴阑珊,他环视周围的齐人,目光最后落到了田建身上。田建欲言又止,只对他深深一揖。熊荆绷着脸道:“就当不佞从未言过要伐齐,亦当不佞从未聘于齐国。齐王珍重。”
众目睽睽,史官四对。熊荆扔下这么两句话就走了,直到他出堂下阶,齐人才醒悟过来:楚王这是要解除齐楚联姻啊。
“大王,楚人轻我齐国,请杀之!”心中大喜的后胜高叫,没想到田建一耳光扫在他脸上,半边脸顿时肿起。
“寡人不杀你,是念母后之情。你真以为寡人不知你受秦人巨金?”田建看着被打傻了的后胜恶狠狠的道。“滚!滚下阶去。”
“大王……”田合来不及看后胜的笑话,他只是不愿齐楚解聘。
“楚王欲三国会盟,邑大夫多不允,寡人能奈何?”田建知道田合的意思,他只说了一句,就此沉默。田合闻言也是无奈,即便假盟,日后不能出兵又是大问题,索性从开始就不盟。
“臣见过大王。”熊荆所居的别宫,平原津津令见到熊荆就大拜。他和熊荆刚才恰好错过。刚才齐王不见任何人,他便只好来见熊荆。
“免礼。”熊荆只打量了郭遗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赵王何在?”
“寡君与相邦正在平原津渡口,然齐人不准寡君入齐。”郭遗急道。“想来秦军骑军正攻平原津,请大王求齐王准寡君入齐。”
“啊?!”不单是熊荆,熊荆身边站着的成介等人闻言也是大惊。
为了提早会盟,熊荆特意通知赵王早日入齐,没想到竟然使赵王身陷险地。熊荆站起就要去找赵田建,成介把他拦住了。“齐王不欲与赵国会盟,大王再去何用?”
“平原津并无城邑,赵王或可入齐暂避。”熊荆茫然道,就要出堂。
“大王!”成介再劝。“堂堂一国之君,却要入齐暂避,以赵人之性,大王以为……”
赵国确有不顾廉耻之人,可赵国也有敢战乐死之士,成介之言让熊荆停住了脚步。他返身问向郭遗:“赵军几何,秦军又有几何?”
“禀大王,大王入齐太急,随行只有五千黑衣,秦人骑军或有万余人。”郭遗不敢怠慢,不光回答两军人数,还说起了平原津的地形。
大河下游其实都是冲积平原,哪有什么地形。好在平原津是黄河下游最大的渡口,更是赵齐两国的要道——二十多年后已经成为皇帝的赵政正是从平原津渡河入赵的,他一入赵国就病了,最后死在了沙丘(赵武灵王饿毙之之地)——并非像熊荆说的那样,没有城邑。平原津还是有一座小邑。
只是赵国黑衣不可能全部缩到小邑里,他们必须防止秦军抢占津渡,以将大王包围在小邑里。小邑高不过两丈四尺,方不及三里,真要被包围了,那大王也就完了。
郭遗说平原津地形的时候,秦军正准备对赵军发起第三次进攻。夏日酷热,太阳底下不做什么,仅仅站一会就汗流浃背,但赵王就在那座小邑之内,不说骑军将领辛胜,就是秦军主将李信,昨日收到信报后也连夜赶来,三百多里的路程走了一天一夜,坏了三辆戎车,累死十多匹服马后终于赶到。
津邑本来是依大河而建,可惜大河到了下游并无固定的河道,即便筑了河堤,河水也不是沿着河堤而流。河水与赵国大堤之间大约有半里左右的间隔,半里外才是滔滔河水,大约三千赵军立阵于河滩之上,余者皆在津邑内外布防。
“赵国黑衣?”李信一眼就看见赵军全着黑衣。赵国黑衣、秦国卫卒、楚国环卫,战国三大禁卫军。谁强谁弱李信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三大禁卫大多是公族之后,为了家族的荣誉,他们肯定会选择光荣的战死。
“禀大将军,然也。”辛胜比李信先赶到平原津,他已经命令武骑士进攻了两次,毫无效果。“赵王就在津邑之内,末将恐赵王先逃,故而猛攻河滩之赵军,不得破。”
辛胜的话语间,李信望向河堤东面半里外的渡口。渡口空无一舟,所有舟楫都停靠在河心的小沙洲上,这应该是担心秦军抢夺舟楫或者纵火焚烧舟楫。
“如此看来,三国不盟。”李信忽然想起姚贾那张市侩的脸。赵王不在邯郸而在这里,是因会盟之故。但齐人没有迎赵王入齐,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姚贾已说服齐王,阻止了三国会盟。
“大将军,赵人舟楫。”身边一个骑将指着大河下游大喊道。那些舟楫上挂着赵军的军旗,看来是新来的赵国援兵。
“击鼓,攻!”李信看到了赵国援兵,毫不犹豫的下令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秦军戎车上的建鼓大力的敲响,向河涂上的赵军发起第三次进攻。
骑军策马前冲,他们手里的武器不是再是臂弩,而是骑弓,披的也不是皮甲,而是更细更密的鱼鳞石甲。两千畴骑立在军阵之后,他们并没有马上发起进攻。畴骑是宝贵的,若不是迫不得已,只有傻瓜才会让这些珍贵的重骑兵直接冲击敌阵。
“箭!箭!”轰隆隆的马蹄声中,赵军卒长在狂喊。黑衣并无成建制的弓手,出行又太急,箭矢带的不足。箭矢用完后,如今秦骑再攻,赵军只能硬抗了。
‘嗖嗖嗖……’奔至赵军阵前秦军骑手一边打马转向,一边放箭。他们距离赵军只有二三十步,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骑弓,也能射穿皮甲。好在赵军身上穿的都是楚制钜甲,虽然不是最新式的铁胄,也挡住绝大部分箭矢。只有被射中面门,黑衣才发出一声闷哼,往后跌倒。
河滩上战马奔行甚缓,但让李信无法接受的是秦军骑手的箭矢一半以上都失的。他看过义渠人的骑射,再对比秦军骑兵,简直是不忍直视。
“为何如此?”李信寒着脸转头质问辛胜。
“末将督导不利,请大将军责罚。”辛胜汗瞬间就下来了。骑射骑射,那那么容易。武骑士此前只是骑马步兵,怎么比得了义渠人一生下来就在马背上。
“鸣金!”李信闷哼一记。赵人已向沿河县邑告援,一旦抵达平原津的舟楫足够到能将赵人全部运走,赵王就会乘舟而去;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赵王在等赵国舟师,一旦赵国舟师赶到平原津,就能护送他往大河下游而去。
‘当当当当’的钲声响彻整个河滩,冲出阵列的秦军骑手闻声全部撤回。不明所以的赵军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以为秦军又被击退了。
“禀相邦、将军,秦军退矣。”津邑之上,眼见秦军撤兵,诸将一时大喜。
“秦人为何鸣金?”才放了一轮箭秦军就退了,赵粱觉得很奇怪。
“这……”谁也不知道秦人为何鸣金,可一会见骑军骑手全都下马,众人才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秦军这是要步战啊。
李信鸣金的原因确实是要武骑士步战。以武骑士的骑射水平,攻十天也未必能破赵军战阵,唯有下马步战才能快速击溃赵军,堵住赵王登舟之路,而这,正是赵军最担心的。
“请大王与相邦登舟,晚之悔矣。”赵葱揖道,他不止一次这样建议。
“君上,我至平原津已两日,齐人仍不准我入境,此当不与我相盟也。君上何必信如尾生,抱柱而死?”颜聚本是齐人,对齐国自然了解。赵王欲入齐国会盟,河对岸的齐将再怎么也应该先迎赵王入境,然后再快马通报齐王,现在不让入境,根本就不是没有收到王命,而是收到了不让赵王入境的王命。
齐人的心思赵粱如何不知,他只是对这次会盟太过太过看重罢了。颜聚说完他终于太息一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