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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针对汗血马贸易的阴谋正在晋阳酝酿,作为日后当事人之一的亚里士多德四世仍在完成他的《东游记》。虽然东亚诸国被他认为是蛮族国家,但他毕竟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希腊人。驿馆旁侧的小花园里,他坐在一张临时做成的椅子上,喝了口茶说道:
“……楚尼人黑发,黑色眼睛,皮肤如果是贵族,那应该是白色的。如果是公民或者奴隶,那就是黄色或者棕色。男子如果超过二十岁,就会戴上一顶帽子,并且佩剑——在此我不得不强调,我所见到的楚尼男子全部佩剑,一些没有爵位的公民则会带上一把楚尼刀。
据说这种传统几百年以前就产生。剑不仅仅是装饰,还是自卫的武器,甚至是判决的工具。在楚尼国都的郊外,我亲眼目睹两个因一小片菜地而争执十多年的人让法官——也许不是法官,不知道该如何判决,露天法庭的陪审员也不知道如何判决,最后法官让他们比武,胜利的人将获得那片菜地的所有权。
诸神在上,我不知道法官这样审判的依据是什么,以武力决定财产归属是非常不平等的。楚尼人却乐于这样做,比武的时候整个村庄都来观看,其中一个人胜利了,他获得了那小片菜地,另一个人则失败了,他羞愧的离开了那里……”
亚里士多德四世只说,他的随从波鲁斯负责记录。他说到‘那里’的时候波鲁斯举手了,这一段亚里士多德四世说的太快,波鲁斯只能举手让亚里士多德四世稍微停顿。
“是的,失败者遭到村民的嘲笑,他带着羞愧的离开了那里。”亚里士多德四世继续自己的叙述。“毋忌解释说,几百年前楚尼的王位就是这样决定的。即便前一任国王已经指定了继承人,如果王友们(公族)推选另一位王位继承人,他们将进行比武,胜利者即位为王,失败者将被杀死。失败者的后代如果臣服胜利者,他们可以更改一个名字获得赦免。”
说到这里的亚里士多德四世忽然有些迟疑,他觉得这是楚尼人仁慈的表现,很少人能对失败者的家人宽容。如果马其顿人也像楚尼人这样仁慈,大帝的妻子和儿子就不会被毒死。
“我不能赞美蛮族人。”亚里士多德四世迟疑后说道,“把‘失败者的后代……’删掉。”
“是的。”莎草纸从生产出来就带着一些屈卷,波鲁斯找到了要删去的那一句,重重的抹上了黑墨,将那些字母遮去。
“楚尼人……”亚里士多德四世看着他删除,可此时他发现自己的思路被打乱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改了主意,波鲁斯。作为已知世界最渊博、最睿智的学者之一,我不能这样做,请你把那句话恢复。然后……”他又想了想,这才道:“在‘失败者’前面加上:‘根据不确定的传闻’”
“是的。”波鲁斯毫无表情,他把删掉的那句重新写上,最后加上‘根据不确定的传闻’。
“……制作楚尼刀剑的楚尼铁远胜过赛里斯铁,冶铁的工场就在楚尼国都的北面。那里每天都冒着黑烟,发出巨大的噪音。一船一船的矿石运入工场,然后一套接一套的盔甲制造出来。现在我明白楚尼王为何会答应索格底亚那商人一匹马换三十套盔甲的要求了,楚尼国公民购买楚尼盔甲只要两百钱,也就是五个德拉克马。
诸神在上,我不得不说楚尼人是狡猾的商人和聪明的工匠,在希腊,一副同样的盔甲最少需要三百德拉克马甚至更多。更重的青铜甲如果精美,需要两百德拉克马。如果是一般的青铜甲,也许一百德拉克马就能买到。最低廉的亚麻布盔甲,最少要十个德拉克马。楚尼人五个德拉克马的盔甲卖给他国需要一百二十德拉克马,如果卖到印度、塞琉古,则需要三百德拉克马……”
亚里士多德四世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数字,他想表达楚尼人是媲美索格底亚那人的狡猾商人,只是他还没有说完毋忌就从远处跑来了,他只能停下看他要说些什么。
“老师,楚尼帆船将回到造船厂修理。”毋忌说道,身后跟着他的随从嗟戈·瓦拉。两人都气喘吁吁,他们从北城门赶过来。
“帆船?”亚里士多德四世笑了,从见到希腊式的三桨座战舰开始,他就看不起楚尼的造船技术。但他高兴毋忌提起了帆船,他将在《东游记》里就造船技术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
“是的。帆船。”毋忌不知道老师的心思,“是朱雀级,大约两百多吨的楚尼远洋帆船。它们刚刚从塞琉古返回,郢都的人都去看了。”
吨是楚尼特有的单位,一吨等于三十八塔兰特。两百多吨的帆船即便在地中海,也是一艘大船。据说楚尼人的帆船航行速度非常快,六万多斯台地亚的路程只需要三个月就能完成。一年之内可以在楚尼与塞琉古或者印度的往返。
亚里士多德四世立即嘱咐波鲁斯收起草稿,他要立即去城北码头参观那两艘刚刚从塞琉古返回的帆船。亚里士多德四世动作迅速,可惜他赶到北城门时,城门外已经人山人海,两艘从未见过的挂满风帆的帆船前后拖带着十多艘大翼战舟,航向城北码头。
帆船桅杆上的横桁正对着东北方吹来的寒风,鼓鼓的船帆带着船徐徐向前,一旦帆船偏离航道,前后拖带着的大翼战舟就会按照船上的指令把船拖回正确的位置。
“诸神在上,我以波塞冬的名义起誓,这真是两艘漂亮的船。”一看到那两艘帆船,亚里士多德四世就发出这样的赞叹。美是希腊人永远不变的追求,正如他爱慕漂亮的楚尼王一样,他被这两艘楚尼帆船所体现出来的美彻底征服。
紫金山造船厂生产出来的海舟一般从郢芦运河经长江入海,海舟返回楚国停靠港一般是在朱方,从未有海舟直接停靠郢都。两艘朱雀级的到来使得郢都万人空巷,亚里士多德四世的马车跟着前面一辆马车才勉强挤到了码头。
他当然不是事件主角,只是一个站在马车车顶的忠实旁观者。一些野蛮人(巫觋)跳过舞,祭祀过两条船后,才有一位身着白色狐裘的高贵女子在仆人的簇拥下登船。船上的人都对她行礼,一些奴隶甚至对她匍匐。
“她是谁?”亚里士多德四世忍不住问道。
“她?”毋忌也看到了一个贵人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可他并不清楚那是谁,四周打听了他才道:“那是楚尼的公主,她拥有这两艘帆船……”
“哦,诸神!”亚里士多德四世此时无心听毋忌说了些什么——两个仆人从船上搬下一个沉重的大木箱时,其中一个不小心拌了一跤,然后木箱摔落在码头上,熟悉而诱人的金色光芒慑住了他的双眼:那是一整箱满满的希腊金币,最少有四个塔兰特。
亚里士多德四世忍不住的低呼,围观的人群也不约而同的低呼,金子谁都见过,可这样一整箱……,不,船上还有一堆这样的大木箱,如此多的黄金实在让人艳羡。
“老师,那是楚尼公主的帆船,据说公主们的嫁妆多数用于造船。”毋忌见亚里士多德四世回过神来,马上相告那名贵族女子是谁。
“不必要了,毋忌。”亚里士多德四世语调忽然变得有些沧桑,他看向自己的随从波鲁斯道:“波鲁斯,我要你记录下来。”
“是的,大人。”波鲁斯迅速取出了纸和笔。
“楚尼人是最聪明的工匠,也是最狡猾的商人。他们的帆船可以在一年之内往返楚尼与印度和塞琉古。低廉的楚尼货物以二十倍、五十倍的价格贩卖到已知世界。与此同时,已知世界的黄金和白银一船一船的运入楚尼。仅仅在其中一艘帆船上,就有超过一百二十塔兰特的金币被运回楚尼国都……”
如同两百多年后罗马历史学家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感慨‘最低估算,印度、赛里斯和阿拉伯半岛每年要从我国带走一亿枚塞斯特斯银币,这是我们的奢侈品和妇女花费的总额’一样,亚里士多德四世看到那些希腊金币的瞬间,心中也产生类似的感慨。
他原本充满自信乐观的语调这时变得悲呛,似乎那些金币不是通过贸易得来的,而是楚尼人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欺骗来的。等波鲁斯将他话仔细记录下来后,他道:“我们回去。”
“回……回去?”毋忌有些怪异,“老师,帆船也许今天就会被送往造船厂。”
“以希腊人名义,”亚里士多德四世大声道,“我必须马上见到塞琉古的使臣。”
“西拉努斯?”毋忌更加怪异的看着他,塞琉古和巴克特里亚是敌国,他想不通老师为何要见敌国使臣。
“是的,我要见西拉努斯。”亚里士多德四世语气非常坚定。“楚尼人正在、正在……,”他本来想说窃取,可楚尼人又没真的窃取。他重新吸了口气,道:“已知世界的黄金和白银正在被楚尼人一船一船的运走,也许不用十年,我们就会变得贫穷,甚至会发不出士兵的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