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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府忙碌的时候,不说入室,仅仅上阶入堂都能闻到里面的恶臭,日夜不眠的谋士沐浴洗澡,睡觉吃饭都没时间。战争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一旦路线、地点、敌方兵力发生变化,作战计划就要随之变化。
特别是刚刚引入的兵棋推演极为不成熟,每次兵棋推演尝试会战走向的各种可能性时,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其结果也不尽人意——‘军坛我最黄,黄坛我最军’的SB,一旦标题带有‘黑丝’、‘喝不喝’、‘套图’你懂的字眼的帖子出现,熊荆就会关掉其他页面,快速进入主题——那篇有关兵棋推演晦涩难懂的精华帖他只看明白一半。
即便如此,兵棋推演仍然在楚军中引起了轰动,有人自发的完善了许多设定上的缺陷,使得兵棋可以勉强推演并辅助作战。而兵棋推演涉及裁决,裁决又需要大量的数字。
比如:甲士一分钟走多少步必须明确(不是具体距离,而是范围距离以及在不同条件的范围距离);三十六名弓手一分钟射出多少箭矢必须明确;如果秦军着甲,这些箭矢将杀伤多少秦军必须明确;钜甲可以在多远距离抵挡蹶张弩的攒射必须明确;如果敌军一个校的蹶张弩手对我进攻队形的矛阵进行攒射,将造成多少伤亡必须明确;
战争不是数字游戏,但数字可以构建战争的整个框架。引入兵棋推演的最后结果是使楚军进一步数字化,而参谋作业都在这些参数的基础上开展。
并且,兵棋推演的推广使得各师旅越来越注意侦查与反侦查——兵棋推演中,如果一方有师旅采取隐蔽行动,那么这些隐蔽行动的师旅不会出现在地图上,只会记录在裁判人员的本子上。唯有对方的斥候发现了这些师旅,它们才会标注在推演所用的地图上。
同样,兵种属性也可以隐蔽。如果一支骑卒伪装成步卒进入某一地点,地图上该骑卒的棋子就会换成步卒棋子(每一个兵种所使用的棋子都不同,并且其列阵长宽也按现实长宽等比例缩小),使对方以为这支师旅是一支步卒。骑卒与步卒运动距离相差极大,将一支骑卒看成步卒,后果将是致命的。
地图上本来什么也没有,决战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地方突然出现一支军队,在自己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猛攻阵列侧背,军阵瞬间崩溃。战争黑箱从来没有如此残酷的展现在将率谋士们面前,着使推演胜了的人得意,输了的人一辈子害怕。
侦查,屏绝。在会战还没有开始之前,这些都已血淋淋的展开。使用马镫以后,楚军斥候秒杀秦军斥候,而当秦军也使用马镫,楚军斥候的优势便只剩下龙马以及莫向甲——还是战马负重问题,骑乘体重三百公斤及以上的秦军斥候侦查时不能着铁甲或石甲,骑乘体重五百公斤龙马的楚军斥候可以着莫向甲,楚军斥候有一比三的优势。
不过楚国龙马是有限的,即便龙马足够,秦军缩在营帐,深沟高垒,也不遣人外出打柴,斥候同样没有办法侦知秦军的各种细节,更不要说捕俘。巨大的战争黑箱摆在面前,现在知彼司就要向这个巨大的黑箱投入一颗尖锐的石子,然后静待观察。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黑箱里会冒出一股青烟,最后变出一个会说话的魔鬼。
浩浩荡荡的送亲车队走在冰天雪地的官道上,卢邑(今长清县归德镇)已经遥遥在望。不知为何,王敖总觉得不安,不安的直接根源是出临淄的第一日车队只走了一舍。靠近临淄的官道宽大平坦,他不明白送亲入秦的齐国大夫田启为何只走一舍。
第二日上午一如昨日,下午本该宿营的时候,风雪又起,大夫田启却命令车队再行一舍,直到夜幕降临、众人怨声载道时才宿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包括今日,每日都行两舍。
车队好像是在追赶什么一样,这是王敖的判断,可沿途一路平安。按这个行程,再有两日车队就能出齐境入秦境。一旦入秦,他使齐的任务就圆满完成。看着身后近千辆装满嫁妆的车马,王敖不免有些自得。
明明是楚国的盟友,现在却成了秦国的盟友;明明是楚国的王后,现在却成了秦国的王后。这完全是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匡骗来的,尤其是扶苏出咸阳质于临淄的说辞让齐人深信不疑。
没有盖头遮脸的齐国公主很美很美,虽然不是嫁给自己,王敖也禁不住唱起一首齐国情歌: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东方太阳红彤彤啊,美丽的女子,就在我室中啊。就在我室中,悄悄伴我情意浓啊。
东方月亮白晃晃啊,美丽的女子,就在我门旁啊。就在我门旁,悄悄随我情意长啊。)
歌声缠绵,然而急骤的马蹄声随之而来,一个声音用楚语大呼道:“公主在彼!”
“何事……”王敖听出是楚语,他看向车外问话时,突然有人发出数声厉喊,车队一片混乱。
“楚军、楚军……”有人这样大喊,喊声让人更加惊慌。百十名钜甲骑士其中数人冲向不远处齐国公主乘坐的嫁车,剩下的全部攻向前方护送车队的一千余齐卒。
齐卒突遭冲击,还未列阵士卒就已被骑士冲散。而这时公主的嫁车也传来尖叫,下马的骑士杀死御手,要将马车转向十里外的济水。济水已经冰封,河道白茫茫一片。
刚才听闻楚音的王敖顿时醒悟,这些楚人是要把公主抢走,他条件反射式的疾呼:“楚人、楚人,拦住楚人!”
王敖的车驾离齐国公主的车驾并不远,原本这些楚人还没有注意到他,他命令车旁甲士上前相阻时,马上的骑士才看到他车架上挂着的旌节,这是使臣的标志。
“秦人!”为首楚骑的黑脸露出狞笑,策马中一剑就将一个上前相救的秦军甲士砍翻,再眨眼黑脸已经近在咫尺。站在马车上的王敖来不及退入车厢,仓促间拔剑挥砍,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好在黑脸没有用剑,只是用手抓,将他整个人抓起按在马背上。
“公主得矣!公主得矣!”趴在马背上的王敖两耳都是风声,风声中又传来楚人的呼喊。很快,坐骑护着公主的嫁车顺着冰冻的济水往北而去。跃下河岸马蹄着地的那一瞬,剧痛从王敖胸口处穿来,他马上晕了过去。
楚军骑兵不但劫掠公主而去,还劫走了秦使。消息传到临淄已近天黑,惶惶不安的大夫聚于正朝商议时,天已经全黑。大将军田洛谁也不问,直冲到军师牟种跟前抓住他的衣襟喝道:“牟种!你欲亡我齐国乎?!你欲亡我齐国乎?!”
“大谬!”牟种使劲挣扎,但挣扎不脱。“此事与我何干。”
“若非你遣人相告,楚王岂能劫走公主与秦使!”大王和国相都是软弱性子,唯有大司马田宗性格强硬,然而他想不出这样的计策。亲楚之人当中,只有军师牟种有这样的谋略,故而田洛一上来就逼问牟种。
“然,太子数日前已入楚,据闻是军师建言。”田升几天没露面,自然会被人查问,查问的时候田升已出了穆陵关。
“太子入楚乃太子之事,此与我何干?”牟种笑道,他仍然被田洛揪着衣襟。“便如公主、秦使被楚人所劫,此与我齐人何干?秦王只会迁怒于楚国,怎会迁怒于我齐国?”
“恩……”正朝大夫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牟种的话不疾不缓,一语将他们点醒。
“可、可公主与秦使是在我齐地为楚人所劫啊?”高唐太夫田楸眼巴巴看着牟种,田洛已经把牟种放开了,他正在整理皱在一起的衣襟。
“公主秦使确是在我齐国被楚人所劫,然,”牟种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说话,此时几十名正朝大夫围着他,静的能听到室外呼呼的北风。“那芈良人也是在咸阳被楚王所劫,我齐国的城邑岂能与大秦的国都相比?”
“可那秦使……”大司马田宗一直保持着微笑,有些正朝大夫闻言已不住的点头,仍还是有人担心秦国会趁机兴师问罪,尤其是秦使也被楚人劫走了。
“秦使?”牟种这时候笑了笑。“秦使与楚人无怨无仇,又未曾在楚国正朝辱骂楚王楚国‘不仁不义,无礼无德,蛮夷之地,小人之邦,’岂会被楚人所杀?我闻之,楚骑非贵人不可入,想来明日那秦使便会放回,然后返秦哭告于秦王曰:楚王又夺大王之妻也!。”
大夫们听得膛目结舌,牟种却拍了拍头:“恩,为何我会言‘又’?那楚王啊,最爱夺秦王之妻为己妻,此甚不好、甚不好。”
摇头晃脑的,说完话的牟种自顾自出堂下阶,廷上诸大夫大眼瞪小眼,片刻间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