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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洛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史奕都会率军离去,唯一阻碍史奕行动的是天色已黑。夜幕之下,史奕只能命令全军明日拔营,第二日风雪停歇,其余师旅还在造饭,这三万人便先拔营,踏着积雪,沿着笔直的周道行向一百三十里外的临淄。
“大将军为何准其返都?”造饭的炊烟袅袅升起,立于谭国城头的田洛拿起陆离镜对东去大军看了又看。
“秦人攻我否?”田洛放下陆离镜,吐出长长的白气。
“不确也。”临淄来的讯文高追也看了,若非来自大司马府,他必要怒斥这是疑神疑鬼。“然此时秦人真若攻我……”
“如何?”田洛转头看向他。秦人是否攻来他想了一夜,但想不出秦军哪里还有士卒。包括王翦的三十万人,这些士卒全部赶往方城,哪还有兵力攻齐。
“我无备也。”高追先是沉吟,后又展眉。“然则,秦人攻我何益?徒增敌手耳。”
国之大事,在祭在戎。齐国已表示了臣服,秦国为何要攻伐齐国而任由楚国喘息?这是高追最想不明白的事情。齐国虽然有心问鼎,那也不是现在,必须是秦楚两国连连鏖战,双方都筋疲力尽之时。秦国分兵攻齐,不是把齐人逼到楚人一边吗?
高追的想法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临淄正朝里的大夫们也是这种说辞。大司马府昨天忽然要求各城门司马严查符传、施行宵禁,这让一些大夫很是不满。腊祭后到新年都是飨宴的日子,以致于一些人还没有从假期中缓过神来。大司马府要求宵禁,整个临淄包括王宫都将死气沉沉,这种日子让人无法忍受。
早上视朝,一干大夫正在质问大司马田宗时,堂外一声惊呼,大司马府的司马田戍冲了上来。
“何事惊慌?!”依旧是田假主持朝政。虽然不止一个人想做齐相,但诸大夫彼此不服,反而使得田假留在了台上。
“禀大王、禀国相,楚人来讯……”田戍一开口就是楚人。“楚人言,秦人将攻我。”
“楚人?!”齐楚早就断交。楚国讯文得以传到临淄,那是因为关系重大。不过这则关系重大的讯文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一阵笑声。
“秦人正攻楚国,何以攻我?”安平君田故笑道。
“此必是楚人恐吓之辞,说我以仇秦也。”有人不出意外的猜想。
“讯文还言何事?”只有田宗是认真的,他看向田戍手里的讯文。
“讯文还言秦人换人所得之火炮,皆已东运。”田戍说起火炮,诸人才开始发怔,这是齐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东西。“此为前日之讯文,乃楚王亲言。”田戍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讯文前日从纪郢发出,未出楚国已经天黑,昨日传至齐国,然齐地大部分地区风雪,无法传讯,只能延迟到今天早上。
前日的讯文,今天才到达。听闻又是楚王亲言,朝廷上再也没有人嬉笑了。然而正当他们眉毛开始紧蹙、神色逐渐凝重时,城东传来咚咚咚咚的鼓声,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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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这天的早朝注定难以结束,纪郢的早朝君臣只是打了个照面就散朝了。因为火炮交易一事,熊荆正处于与群臣的冷战中。交出钜铁府那是不可能的,群臣很快又换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瓜分郢师库存的火药。
制造火炮的技艺钜铁府越来越成熟,各县邑订购的火炮一直在制造中。硫磺不足,红牼率领的舰队将伍布莱港打了个人仰马翻,奈何大战前塞琉古人玩了一把火攻,海舟、港内的硫磺全被他们用去制造火攻船,舰队不但没有抢到硫磺,反而消耗了大批弹药。
造府也曾尝试过不加或者少加硫磺的火药,尝试是失败的。无硫、少加硫磺的火药很难点着,火药配方中,硫最易燃,硫的存在降低了火药的分解和爆炸温度。硫的另一个作用则是粘合,没有硫,木炭和硝酸钾无法粘合,难以造粒。但这个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前者。
火药受火焰作用时,硫磺很容易形成蒸气。硫蒸气在一百五十度时就能和木炭、硝酸钾发生作用,生成硫化钾、氧化氮等物质;同时在反应中释放出热量,使药温升高。如果没有硫磺,木炭和硝酸钾的分解温度要翻一倍,三百二十度时才能分解,超过三百五十度才能爆炸。
造府提纯出来的硝酸钾本就不纯净,含有大量不参与反应的硝酸盐和硫酸盐,百分之五的硫已经使火药很难被点燃,少加或不加硫磺火药那就更难点燃。
硫磺短缺,也没办法替代将就。有炮无药的各师旅要求造府补齐火药,不多不少,就按照秦人的标准每炮五十发(秦人是一百发,但只是两倍装药),这件事弄得熊荆很被动。各师旅火炮满编近五百门,而郢师一百四十多门火炮,其备弹不超过两百发,真把火药分出去,备弹将减少至五十发以下。
熊荆对此不太乐意,从长期看来这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把火药分至各师旅,降低郢师火药库存,并不是一件有利于战略的事情。楚国除了野战炮,还要在樊襄等城布置守城炮。守城炮没有采用最大的四十五斤炮,是三十二斤炮,可三十二斤炮装药也是十五斤炮的一倍。
熊荆不答应,群臣不松口,双方都很不高兴。这段时间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斥骑确认秦人将火炮运到了濮阳以东。王翦的旌旗继续往西行进,但王翦麾下的军队已悄悄东去。
秦人攻齐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楚军明年能继续攻伐汉中和巴蜀,保护自己的侧翼,同时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逯杲虽然建议知彼司侦查炮车车轮印迹,但印迹不是说侦查就能侦查到的,熊荆不能拿楚国冒险。
知彼司、斥骑侦查的同时援齐大军继续往方城进发,等确认秦人真的攻齐,大军已经到了城阳。前日急命大军调转方向,全军彻夜东行,今天走到钟离时淮水冰封了。此刻,淖狡等人正向熊荆汇报作战司制定的楚军行程。
“此时我军驻于钟离,淮水已封,唯有北上行于陆路,经徐、下邳、莒城、穆陵关方入齐境,至临淄一千三百里,至穆陵关八百里。此前两日急行,士卒非歇息三日不可……”
前天确定秦军攻齐,二十五个时辰划行一千里,也算是拼命了。熊荆却不想大军休息,他打断淖狡的称述问道:“齐人能抵挡秦军几日?”
郦且答道。“若齐人听我等之言,阻塞城门,自可待即墨之军,若是不能……”
“不能又如何?”熊荆追问。他本以为交易出去的火炮会用在楚人头上,没想到居然是齐国倒霉。那些头戴簸箕冠、大言不惭的齐人会哭着来找自己赔偿吗?
“临淄拔也。”郦且答道。“我军即便在莒城,至临淄也要十日。临淄守与不守只在前三日,三日后秦军无攻城之器,只能等王翦率军赶至,此时即墨大军至也。”
要灭齐国,最好的办法就是奇袭临淄。奇袭临淄不成,王翦大军才从济西缓缓推进,这大约需要十天至十五天,而早已有所准备的即墨大军六天就可以赶到临淄城下。楚军之前并非想逯杲猜想的那样布置在下邳,而是布置莒城以南。赶至临淄时间和王翦的时间几乎相同,也是十天。
王翦军三十万,加上奇袭的秦军大约四十万,楚齐联军三十二万。兵力上并不占优,但协助齐人守住临淄,或者掩护齐人撤退至潍水一些是没有问题。因为之前的调动,楚军赶赴临淄的时间要晚十三天,其中三天是休息时间,十天是行军时间。
“若是临淄为秦人所拔,我当立齐国太子田升为齐王,率军与秦人战。”淖狡说起临淄亡国后的布置。“我军所求,乃齐人无从穆陵关南下也。”
“田升此时就在纪郢。”郦且补充道。“齐国公主也已入楚境……”
“临淄若为秦人所拔,齐王为秦人所掳,齐国亡也。”熊荆希望的是齐国能守住临淄,而不仅仅是守住潍水一线。守住潍水一线很容易退到胶东半岛,让开穆陵关大道。这样齐人仍可以威胁秦人的侧后,可侧后终究是侧后。
“敬告大王……”勿畀我的声音从阶下传来,他很快就上了阶,出现在诸人面前。“秦军已至临淄,秦军至临淄也!”
“如此之速?!”熊荆、淖狡全是惊讶之色,只有郦且在沉吟。
“然也。”勿畀我递上最新收到的讯报。“临淄飞讯已断,秦军当围城。”
“臣以为此乃秦军骑军。”郦且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冬天河流全部冰封,骑兵可以一马平川的从赵地直接冲到临淄城下,细算行程不过四百多里。
“齐国亡矣!”熊荆能想象出数万骑兵奇袭临淄的场景,他一屁股落在席上,良久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