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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要紧盯城脚!”田宗在城墙上巡城,每一个连长上前揖礼时,他都会牢牢叮嘱一句。可惜巡城一圈的他还没有走完,一列秦军便从十里外出营奔来,他们不偏不倚就在此前申门旁侧以冲车为掩护,开始在城脚凿墙。
城西三门,十多天前秦军骑军虽然撤走,惊魂未定的齐人还是将三门全部堵死,只在东城留了一门与即墨方向连通。之前担心秦军以火炮破门,现在却因为城门道堵死无法出击,城下每凿一下,都像凿在田宗、田扬的心上。
“此、此当若之何?”田扬顿时没有了主意。城脚是最难设防的位置,投石机够不着,礌石滚木又被城下的冲车挡着,只能任由秦人一下一下的凿城。“速命……”
“不可。”秦军虽然只派一小支军队在申门下凿城,但骑兵已经出动,分别占据东北角和西南角。史奕当时就是行军过急,在秦军骑兵的冲杀下丢了一万多人。“速备悬脾,击鼓!”
“传令!速备悬脾,击鼓!”田宗的命令迅速传了下去。鼓声因此大作,城下秦军不明所以,但击鼓一会鼓声就停了,他们也没有过多惊讶,仍旧凿墙不止。
咸阳城高七丈二尺,墙厚二十一丈,临淄城墙虽矮,厚度也有十数丈。下午开始凿墙,最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凿成。然而时间刻不容缓,田宗下令后,全城的悬脾都往申门集中,黑幕初降时,一百多具站满死士的悬脾跨过女墙,吊在城墙外侧。
为了防止齐军偷袭,天色未暗申门处的秦人就燃起了燎火。悬脾从十米高的城头往下放,越往下光线就越亮,这势必要被秦人发现,吊下悬脾的地方只能选在申门两侧半里外。这时候鼓声按时再响,咚咚咚的鼓声中,一百多具悬脾缓缓吊下了城头。
从下午起,临淄城每隔一个时辰就击鼓一次,鼓声最开始让城下的秦卒惊惧,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殊不知这是田宗故意的安排,趁着鼓声,悬脾迅速吊下,悬脾内的死士一着地就快速奔向冲车旁的秦卒。
鼓声能掩盖声音,却无法遮挡秦人的燎火,奔至明亮处秦卒立刻警觉,也敲起了警鼓,一时间城上城下全是鼓声。听闻鼓声,三百步外的秦军立刻增援城下,城内的投石机恰在这时抛射火弹。火弹着地就是瞬间城外一片火海,城头站着的齐军士卒看到数不清的秦卒密密麻麻疾冲而来,被火弹砸中后不是扑倒就是浑身着火在地上翻滚挣扎。
投石机一刻钟才五发,三百步的距离重步兵冲击不需要五分钟。第二发火弹发射时,跑得最快的秦卒已不在投石机射程之内。这时城头弓弩手又急急放箭,然而箭矢只射倒一些奔跑中举盾不及的秦卒。
城外鼓声震天,门阙内诸将无比安静,田宗更是在假寐。等申门司马田埗禀告秦军冲车已被齐军死士拉离城根时,田宗才睁开眼睛,对着田埗微微点头。
“倒!”离开阙楼的田埗对部下微喝,城上几十个大缸的轻油迅速倒出女墙,正在殊死拼杀的齐秦士卒当即被轻油从头淋到脚,闻到油味双方都是大骇,一些齐军死士手上的夷矛甚至指向了城头。死士出城的时候,田埗告之他们到时可以乘悬脾返城,而今突然淋下轻油,显然是要他们死在这里。
“贵人无信也……”伴随着绝望的质问,十数支燎火从城头扔下。‘轰……’,煤焦轻油爆燃,城下的士卒、冲车全部陷入了火海。那名向城上质问的齐卒浑身着火却一直屹立,直到升腾的火焰冲上城头、冲向黑暗的天空,他才缓缓倒下。
“秦人凿城否?”城下大火,阙楼内诸将中以田扬最急,点火前他在追问伏罂者了。
“凿……”伏罂者正侧耳听着一个用皮革裹紧的四石大的陶婴,陶婴就埋在城头,深有五尺。他本想说还在凿,但声音很快消失了,他迅速改口道:“未凿也。”
“确未凿?”城下火势熊熊,两军都还在击鼓,原本极为清晰的凿城之声现在听不见了。田扬听闻伏婴者之言一时大喜,自己也去听那个陶婴。
“未凿也!未凿也!”听了片刻,田扬便大叫起来,兴奋的有些手舞足蹈。
“不过是缓之。”田宗没有田扬的喜悦。齐军不能出城,投石机、箭矢也不能阻挡秦军冲至城下,而遇火即爆燃的轻油进口自楚国,主要是用以投石机火弹,下午倒光了数百颗火弹内的轻油才放了这么一次火,火势并不能持久。
田宗的判断完全正确。等城下火势渐歇,燃烧中的冲车就被秦卒拉走,新的冲车停在原来的位置,数千名举盾的秦军站在礌石滚木打不到的位置,任由箭矢砰砰砰射在盾牌上。停顿不过一个时辰的凿城声再度响起,田扬、田埗等人闻声面如死灰。
天色渐明,王翦准时沐浴,侍候他的侍女照旧被他按在浴桶里鞭挞了一回,肉搏结束他才更衣进入幕府。诸将已经在等着了,左右点将完揖告昨夜之事,他问道:“凿城如何?”
“禀大将军:还需一个时辰。”王翦这一夜睡的踏实,但王敖一夜未睡。他是年轻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倦意,反而因为即将进行的炸城感到欣喜。
“可成否?”王翦不动声色。炸开城墙秦军攻入城中,也许能生虏齐王、灭亡齐国,但炸不开也不要紧,他并没有指望这次就拔下临淄。
王敖还未答话,立于一侧亲眼目睹过蓝田城垣炸上天的圉奋抢先说道:“巫药一响,惊天动地,如此,临淄必下。”
“可成!”王敖对炸城最少有九成把握——来的路上秦军攻拔谭城时,曾用了少量火药试验过一次,因为经验不足放了一次大型烟花。随行的墨家工师随后又小试验了数次,最终的建议是务必塞死穴口,只有塞死穴口,巫药之力才能掀翻城垣。
“善!”王翦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他道:“围三而阙一,此战只围南北两城,东城阙之,骑军亦不可追杀出城之齐人。”
“唯!”炸破城墙以后如何进攻,腹心谋士早已安排,王翦只是强调围三阙一的原则而已。如果齐人看不到突围的希望,肯定会在临淄城内困兽犹斗。
秦军有四万多骑兵,等三十万齐军全部突围而出,再以骑兵追击袭击,把攻城战变成一场追击战,这样杀敌才是最划算的。幕府王翦军命下达,诸将纷纷回营,旦明时分,早膳已毕的秦军一尉一尉的出营,行向十里外的临淄。
每一次战术革新都需要以无数生命为代价才能实现,但对熊荆而言,战术上的革新并不难。火药炸城战术简略追溯最早出现在明代,他知道的战例是李自成炸开封。一千多年后的战术用于此时并没有什么难度,关键是要有足够的火药。
秦军通过模仿楚军学会了炸城战术,齐军因为与楚国相告也知道了如何应对炸城战术。凿城完毕秦军欲将数吨火药送至城下时,城上最后一批轻油狂倾而下,装运火药的是坚固的冲车,可冲车瞬间就陷入火海之中。
奇怪的是,这些运载火药的冲车只是熊熊燃烧而不爆炸。等到火势稍歇、秦卒冒着箭矢拉开那些着火的冲车时,新的一批冲车又从秦军阵列中推出。城上田扬、田埗等人连呼上当,却不想这一批冲车也是假的,秦营一共有四批冲车推至城下。
齐人狡猾,秦人如果有三晋策士,诡诈并不逊于齐人。确认齐人没有火油了,第五批真正装载火药的冲车才从秦营中推出,士卒往城下的洞**装填火药。无计可施的齐军只能退出这段城墙,一些士卒撤到城后的矮墙准备抵御攻入城内的秦军。
此时王城内的齐王田建、诸大夫才有了一些惊慌。秦军五十万,己军才三十万。即便己军在城内重重设法,也未必是有火炮的秦军的对手。田建一次又一次的问楚军行至何处,同时急急让飞讯向楚王告援,声称秦军即将破城。
田建每次问时,司马田戍都回答楚军在百里外,并反复解释楚军晚到的原因:
楚赵魏联军十七万人在楚国每日行进六十里,一入齐境却走不了六十里。原因倒不是齐人不欢迎,当地县邑乡里不配合——五年前部分楚军从穆陵关返国,沿途人畜无害,齐人大悦。楚军一日无法前进六十里的原因是齐国官道无法支撑沉重的炮车通过,工兵必须临时加固一些桥梁、清理一些障碍,大军才能前进。
本来二十天可以完成的行程无法完成,结果就是现在这种情况,秦人抵达临淄楚军仍在百里外。田戍解释如此,田楸等人却认为这是楚军故意拖延,穆陵关到临淄的官道极为宽大,怎么就走不了六十里?
王宫内群臣越来越焦急,申门外秦军已装填好了火药,前面几批冲车上的封土木料仔细塞在了穴口。当这些全部完成,冲车下的秦卒对旌旗所在的方向打出了旗帜:一切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