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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地亚挑起战事,大军攻伐僧罗迦港的时候被红牼击败,女王也因此被俘。照说女王被俘应该自尽,免得受辱,那女王居然没有自尽,自然变成了熊荆宫内宫外公认的妾。既然是妾,粗暴对待天经地义,干完一剑杀了也理所应当,怎奈好歹还有些用处,熊荆才饶她不死。
拿一个印度女人做实验,即便避孕失败,孔谦那般人也不可能将孩子培养成太子。最少一看肤色就不对,楚人不答应,天下也会耻笑。换成芈玹的婢女或其他什么人,结果就不一样了。
城南幕府内,女王哀嚎不断,城内北晨宫里,一袭袆衣的太后赵妃正礼迎着前来的三国使臣,赵使立于自不必说,齐使乃齐国太子田升,魏使不出意外是信陵君魏间忧,除了这三人还有诸敖之一驺开,巴麓的父亲巴虎,以及三位太傅,昭黍、屈遂等人。
双方礼毕,赵妃开门见山道:“大王为人所惑,不宿正寝久矣。今召君等来此,乃为后日告庙之事。若大王不欲告庙,当如何?告庙不欲合床,当如何?合床不欲交欢,当如何?”
身为太后的赵妃直言交欢二字,一点儿也不避讳,倒是孔谦听闻交欢二字眉头紧蹙,装作没有听见,其余诸人则面色不愉。合床本来是夫家的家事,嫁女之家不当干涉,可看赵妃的意思,这是要硬拉着诸国强迫楚王合床交欢。
“大王未到加冠之年,年少未尽女色,为人所惑并不意外。身为母后,本有训导之责,太傅亦当遵先王之名,君等为楚国之盟,焉能坐而视之?”看出诸人心意的赵妃再道。“若大王不合床交欢,与出妻何异?”
出妻二字让诸人神色一变,嫁出去的女儿被夫家赶回来,可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别人还好,在郢都暂居三月的巴虎一阵吼叫,用半生不熟的楚语喊道:“楚王辱我巴人,耻必雪之。”
喊叫也就算了,剑也拔了出来,吓得立在赵妃身侧的赵羽、赵禽也拔剑出鞘。赵妃看着恼怒的巴虎笑了笑,挥袖后让两人收剑。“麓夫人年纪虽幼,然其天生丽色,老妇甚是喜爱。怎奈大王为人所惑,若大王能宠幸麓夫人,产下子嗣他日或可立为太子,继承王位。若是如此,楚国与巴国又怎会再有攻伐之事?”
秦人统治下,巴人过得并不好。贵族、工匠不是杀就是迁,基本从邦国退化成了普通部落。复国是巴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复国只能依仗昔日的敌人楚国。听闻女儿生下的孩子将来会被立为太子,继承王位,巴虎手中的剑一阵摇晃。
“君等也是如此。”赵妃说完巴虎又看向驺开,齐国太子田氏、信陵君魏间忧,最后目光才落到赵氏廉舆脸上。“大王宠幸谁,谁产下王子,便可立为太子,他日继承王位。彼时大王与汝国骨肉相连,自然得益。”
秦国强大以后,王宫勾心斗角,外戚不时倾轧,所求的,不过是哪国外戚势力影响秦国朝政而已。如今楚国压着秦国打,秦国无还手之力,楚国已取代秦国成为新的霸主。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得不到,但君王的床榻上能得到。诸国未必没有通过寝宫影响楚国朝政之意。哪怕楚王的权力已被正朝、外朝牢牢限制,这也是一条捷径。赵国能够南迁至大梁而暂存社稷,正是因为赵妃之子立为太子,即位为王。
赵妃如此之言,最迫切的田升问道:“请问太后,合床合欢乃夫妻之事,我等外臣又怎可多言?”
“若不多言,他日秦军再攻齐国,齐国危亡,何以复?”赵妃道。
“此……”赵妃之言隐晦,田升还是听明白了意思。
“秦国若败,若正朝之臣使大王灭诸国而一天下,齐国何以存?”赵妃又道。和复国相比,存国更让田升紧张。各国都很清楚,如果不能获得楚国的好感,秦国灭亡,下一个肯定会是自己。只是与宋玉、昭黍等人不同,他们暂时还不太清楚会是那些楚臣唆使楚王一统天下。
若敖氏野心勃勃,得地最广,这是诸国畏惧的氏族;鄂氏坐拥铜山,鄂乐又新任知彼司司尹,势力不可小觑;项氏势力也不俗,现在虽与诸国交善,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除此还有妫氏、蔡氏、沈尹氏、红氏……,一连串的氏族摆在那,个个像吃人的老虎。
齐国还好些,只剩下两郡的魏国,准备复国韩国、赵国,根本不敢惹这些士卒。如果不能通过加强楚国王权,以控制这些吃人的老虎,不然国祚不存、社稷不复——永动机式的错误认知不是只有雍齿这样的政治新手会犯,列国同样会犯这样的毛病。
当然,这有认知的问题,也有路线和实际操作的问题。建信君素来亲秦,平原君素来亲魏亲楚。如果平原君失势,赵国的外交路线当然是亲秦,反之如果建信君失势,赵国则是亲魏亲楚。
如果亲楚的平原君认定昭黍、蓝奢等人是赵国交善的对象,通过他们可以影响楚国国政,那即便知道他们有一个损害赵国的长远计划,也只能与他们交好。若是平原君整体上的判断是正确的,害怕昭黍等人会怂恿楚国灭赵转而支持若敖氏等人,可谁又能保证若敖氏的意见就一定是楚国正朝的意见?如果像常凯申那样关键时刻押错了宝,结局就悲剧鸟。
政治上的事情,第一要有眼力,有眼力就要有正确的眼界,谁是谁的人,他得势会做什么,实现就要判断清楚;第二则是要有手腕。判断正确还要执行正确,甚至可能是相反的执行,不然弄巧成拙,结果更加悲剧。这也是不能在战场得到,要靠权谋从君王床榻上得到的代价。
田升太嫩,几句话就被赵妃套住,对楚国政坛上的势力也没有正确的判断。赵妃见他面色如土,不再言语,信陵君魏间忧是老油条了,他见赵妃看向自己,笑道:“若合床之时臣能留于正寝,必助大王一臂之力。”
“是否能孕有子嗣,那是魏国公主之事,老妇便不忧心了。”赵妃嫌弃的看了魏间忧一眼。能被套住的,田升是一个,巴虎是一个,魏间忧手底下门客众多,吓他不住;驺开则年长,与楚国关系又匪浅,更加不好糊弄。
“子嗣乃我楚国之重,大王不与王后夫人合床欢好,何来子嗣?”赵妃继续道。“王后、夫人若无子嗣,他日出妻势必辱国,想来诸国也不愿如此。老妇之言如此,君等三思。”
赵妃说完话,稍微看了昭黍一眼,便让人送客了。诸国使臣匆匆而来,就听了这么些话,出到茅门也有些不解,他们谁也没有看见的是,昭黍使人喊住了田升,田升本来就忧心秦国攻齐,齐国不救之事,昭黍相邀没有距离的道理,两人的车驾一起往城东昭府去了。
“大王独宠芈女公子,太后不悦也。”昭府内,两人坐定,献酒酢酒毕,昭黍说起了正事。“君可知太后为何不悦?”
“小子不知也,还请昭敖赐教。”田升连忙一揖。
“芈氏者,虽姓芈,秦人也。”昭黍说道。“秦宫之中,楚赵相斗甚矣,嫪毐之叛,文信侯之死,皆因此也。太后乃赵人,又岂能让芈女公子独受君宠。待芈女公子产下王长子,岂不是要立秦女之子为楚国太子?”
宫帷之事田升初闻,听完连连惊叹,他从未想到寝宫之内斗的这么厉害。
“魏国只余两郡之地,越君仅据会稽一郡,赵国、巴国皆求楚国助其复国。唯有齐国,国力尚存。”昭黍继续道。“太后之意,乃望齐国能迫我楚国,以使大王宠幸可嘉公主也。如此,他日太后、我等必当立可嘉公主为王后,以可嘉公主之子为太子。”
“小子谢过太后,谢过昭敖。”昭黍许下这样的承诺,田升耳朵隐约发热。
“不急。”昭黍讪笑几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若大王不愿,当使正朝朝议决之。而若要正朝朝议,齐国当作势与我楚国交恶也。最善之计,莫过于齐军陈兵穆陵关相迫。”
“啊?!”田升不敢置信的看着昭黍,难以想象这是楚国诸敖说出的话。“弊邑受楚国之恩多矣,岂能、岂能……”
“此正是报楚国之恩也。”昭黍解释道。“若齐军兵临穆陵关,正朝也可借此朝议。若大王能与齐国公主合床,他日齐国才可得益。此事关乎楚齐两国之社稷,昭黍不敢虚言。”
田升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昭黍也清楚他做不了齐国的主,于是再道:“且兵临穆陵关,万余人即可,驻守穆陵关乃东野将军,齐军多寡,皆在东野将军一言之间。”
“尚若、尚若……”田升脑子里嗡嗡直响,不知道该说什么。
“尚若秦国再攻齐国,我亦将说诸臣以救齐。”昭黍最后道。“大王本就不欲救齐,不如此齐国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