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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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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已过,温暖的阳光播撒在小邑的屋顶,大室里时不时传来婴儿的哭音。哭只是片刻,一会孩子就安静了,随之响起的是芈玹温和的歌声。

    “见过悍王子足下。”一名甲士向匆匆赶来的熊悍行礼,紧接着又是一名。熊悍对此充耳未闻,他奔上台阶遇到近卫之将庄去疾才急急问道:“母子安否?”

    “回悍王子殿下,母子俱安。”天亮后赵人不再进攻,庄去疾就一直守在西章。这是一件极为重大却又非常轻松的任务,轻松的让他觉得骨头发痒。

    “善!大善!”熊悍闻言雀跃,未脱鞋的他踩在堂上,留下一块一块的污迹。见庄去疾看着自己的脚,他才把皮靴脱了,进了西章。

    “熊悍谒见…”芈玹产下了王长子,熊悍不知该如何称呼芈玹,王后不对,芈女公子又不妥。

    “悍王子殿下不必多礼,”不管是楚宫还是小邑,都极为静谧。熊悍的声音大室里的芈玹能听到,芈玹回话熊悍也能听到,他还听到婴儿的‘咿呀’声。“殿下亲来,可有大王之讯?”

    芈玹不问还好,一问熊悍便连连点头,喜道:“我军大胜,斩秦人十二万。”

    “啊!”大室内传来两声惊呼,一声是芈玹的,一声是赢南的。芈玹躺在床榻上不便起身,侧房中的赢南疾步出来,见礼后急问:“大王无恙否?”

    “王兄无恙。唯我军伤卒多也,楚赵两军伤亡逾八万人。”正午时会战结束,战况在第一时间传到大司马府,得知消息后熊悍便急急奔来。“秦人狡诈,李信麾下非二十万精卒,乃四十万精卒,又阴有四万骑卒,战时两军鏖战,秦人骑卒迂我左翼,欲击我军之背。王兄勇武,帅三十余骑诱秦骑以击,其于秦骑之前大喊曰:‘本王在此,封侯者来’。

    秦人素贪利,皆想封侯,万余骑遂逐王兄而不击我军之背……”

    这是十年来楚军最接近战败的一次,熊荆冒险引诱秦骑追击是非常冒险的行为。熊悍的叙述下,芈玹、赢南听的是惊心动魄,赢南听着听着还哭了出来。她很想现在就出现在楚军幕府,出现在熊荆身边,然而即便她出现在熊荆身边,熊荆也会冰冷的对她。

    “大司命庇佑。”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祈祷,芈玹问道:“既然秦人已败,大王何日返郢?大王,大王知妾已产下胜儿否?”

    “秦人虽败未溃,需尽覆之,王兄恐腊祭后方可返郢。”熊悍答道:“胜儿……”他微顿,很快就明白这是犹子(侄子)的名,心中默念熊胜的同时又答道:“幕府战时非战讯皆不报,以免将率分心。明后日王兄当知此事,嫂勿忧。”

    一夜攻拔,芈玹产下嫡子母子平安,大王在外征战也是大败秦军,这些都是喜事。至于何时得知喜事,早一日晚一日并没有什么要紧。大室中的芈玹松了口气,堂内的庄去疾却道:“如此,王翦之军乃假,李信之军乃真?”

    “然也。”熊悍道。

    “伤亡八万余,”庄去疾沉默一会,最后淡淡的道:“战死者近两万。”

    他的话熊悍没有附和纠正,只是微微点头。楚赵两军阵亡士卒超过两万,算上重伤员的死亡,伤亡比已是四比一。这主要是阵溃造成的,如果楚赵联军能保持阵线完整,战死者最多也就万人。而造成楚赵联军阵溃的,正是秦军骑兵。秦军完美复制了铁砧加铁锤的兵种合同战术,除去熊荆引开的万余骑,三万骑也差点就要了楚赵联军的命。

    庄去疾惋惜战死的同袍,千里之外的齐国临淄,国相田假也得闻了襄城之战的消息。楚军大胜秦军大败没什么悬念,楚王孤身引开秦军骑兵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真正让他和诸大夫震惊的是秦军主力皆在李信麾下。

    李信麾下有四十万精卒,李信麾下还有四万骑兵,这等于说王翦麾下确只有十五万人。讯报上圉奋率领的那支七千人的骑兵也可能是假的,王翦十五万人根本不能拔下平阴要塞。

    “此天佑大齐也!”匆匆召集诸大夫的正朝,听闻此讯大夫们也是雀跃,一些人还欢呼起来。

    “天佑大齐!”平原津大夫田轩呼声最高。“秦人攻楚为主,攻我为次。攻我乃为攻楚,而今秦人新败,我以为齐秦可和也,请国相速遣使入秦。”

    齐楚盟和,齐秦也盟和,然后齐国坐看楚秦两国死磕,这是齐国做梦都想形成的局势,田轩之言附和声一片。反倒是田假有些犹豫,“刚遣使入郢请楚国相救,岂能再遣使入咸阳与秦人言和?秦人素无信……”

    “国相谬也。求救乃为我齐国,言和亦是为我齐国,两不相误也。”齐人善辨,田假话音刚落,大夫里便有人出言反驳,说的头头是道。田假不得不答应间,朝外突闻鼓声。这是示警的战鼓,他惊骇,正朝内的大臣也异常惊骇。

    “秦、秦人否?!”有人忐忑的问,可谁也回答不上来。诸人只听到鼓声越来越激烈,最开始是东面敲鼓,接着是四面击鼓,鼓声中似乎还听见了阵阵喊杀。

    “禀告国相,”良久,终于有军吏匆匆奔来报讯,“启禀国相,秦人、秦人……”

    “秦人怎会至此?!”有人大叫。去年秦人兵临城下便将大夫们吓了个半死,今年本以为秦人可以堵在济西以外,没想到还是杀到了临淄。

    “此秦人骑卒也。”军吏苦着脸道。

    “秦人骑卒如何?”田假排开众人冲到军吏身前急问,“城门设备否?设备否?”

    “回禀国相,城门皆已设备,然、然……”军吏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然如何?如何?”田假一把抓着他,本能紧张起来。

    “秦人、秦人……”军吏脸色越来越苦,突然控制不知呼号起来,凝噎中呜呜道:“秦人于城东…于城东掘垄墓,烧死人也!啊啊啊……”

    “啊!!”闻言的田假一跤跌坐在地上,城东尽是田氏陵寝,王陵也在其中。秦人竟然竟然敢挖掘王陵,焚烧尸骨,这这……

    “挖!挖……”淄水以东,王陵前的高阙好似一对巨型火把,正在烈焰中熊熊燃烧。火把之下,王陵前的宫室也是一片火海,沿路被骑卒掳来齐人正在剑下挖着陵寝。王陵深埋地下,短时间内非万人不能撅开,但田氏小贵族的墓地就不同了,百十个人半个时辰就能挖开封土,拉出棺椁架在火上焚烧。

    掘垄墓,烧死人,这原是安平君田单唆使燕军行的毒计,以激起即墨齐民的斗志,现在秦军为了最大程度激起齐人的愤怒,如法炮制,也挖掘田氏的垄墓,焚烧田氏先祖的尸体。

    夕阳西下,看着淄水东岸冲天的火焰和黑烟,被人扶上郭城东城墙的田假浑身都在颤抖。先祖是不能玷污侮辱的,可如今田氏的先祖正被秦人凌辱。

    “请国相准末将出城一战。”田扬还是临淄守将,麾下士卒数万。

    “不可!”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是须发花白已经去职的大司马田宗,他也被人气喘呼呼的扶上来的。“天色将暮,此时怎可出战?!”

    “不战,先祖陵寝不存。”田扬双目尽赤,实际上他已经派人出城了。

    “秦人便是以此诱我,我岂能中计!”田扬大喊,田宗也是大喊。两人的争执中,城门吊桥缓缓放下,手持夷矛的齐卒蜂拥出城。领军的五乡之帅没有轻敌,出城后便背对着淄水列阵,等待全军士卒集结。

    田扬派出城的是整整一个军,万名士卒直到太阳落山才排好阵列,随即在建鼓声中向数里外的王陵前进。齐军排出一个宽约两百步的横阵,军阵两侧各有千骑屏护。而秦军只看到有骑卒未见有步卒,齐军列阵时,两千秦骑也开始列阵。所不同的是齐军在鼓声中大步前进,秦军则岿然不动,只在原地等待。

    “攻!”趁着落日的余辉,五乡之帅旌旗前指,打出骑兵进攻的旗命,屏护阵列的骑兵争先恐发出一阵喊杀声,策马奔向秦骑。

    “杀!”秦军中为首的骑将也嘶喊一声,此前岿然不动的秦骑突然一分为而。只有数百骑迎向左侧奔来的齐军骑兵,余下的全部奔向右侧。就在田假、田宗等人的眼前、就在万名齐卒的眼前,两军骑卒猛击冲撞在一起。

    齐军骑兵虽有马镫,但他们的冲锋非常散乱,秦军骑兵一如楚军重骑,冲击时排着密集的队列。没有任何一支古代骑兵能在冲锋时形成完整的骑墙,但秦军重骑最少保持着一道残破的、歪歪扭扭的骑墙。冲撞中,散乱的齐军骑卒不是被秦人击杀就是被逼得转向。

    “休矣!”城墙上有人忍不住惊喊一声。话音刚落,从一堆乱骑中杀出的秦骑便迂回到己军左侧,冲向阵后毫无防备的五乡之帅。

    “杀!”步卒阵列转向根本可能,眼见秦骑高举着铁剑冲来,阵后数百名齐卒顷刻间便被冲散。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前,五乡之帅的头颅被秦骑高高挑起,全军皆溃。